男人“哦”了一聲,日常對那被毀了臉的女人的壞脾氣在這小廝面前出人意料的不見了,或許也終究是被‘田’這個字壓的沒了脾氣。有了這張字條以及這小廝帶的話,足以回去再羞辱一番那被毀了臉的女人機關(guān)算盡,險些為他人做嫁衣的一番白費的算計了。
待男人離開之后,小廝回去稟報了書房中看書的自家大人,雖今日不是什么節(jié)日,也不是什么休沐日,不過自家大人這等位子之上的人還當真鮮少是在衙門里做成的事,多是在衙門之外,那看不到的地方成的事。
小廝稟報完之后便退了下去,書房中看書的紅袍大員抬起頭來,將案幾上攤放的書冊挪走,露出了底下寫滿大大小小‘無解’二字的紙。
想當年接手那群人的局之后,發(fā)現(xiàn)了那只試圖出籠的籠中雀鳥一事……他從未忘記過。當然,那些人用過的法子已不需要再用了,若是得用,那只籠中雀鳥也不會那時候還活蹦亂跳的了。
所以,他不是沒有出手,而是當真出手試過一次怎么破這只籠中雀鳥布下的反殺之局的。
那些人擅長的是詭譎離奇、咋咋?;5男媸侄危蛇@么多年她還活著,足以證明這種手段沒用。所以,他試著用了最簡單的手段,尋個人,接近她,而后下毒。
可那最簡單的下毒手段帶走的卻是幾只誤食毒藥的老鼠,并不是她。而后么……那個接近她的下毒之人便再也沒有過機會接近她,也再也沒有機會給她下過毒。
那些人的眼線帶來的稟報是之后的每一日,入口的每一份吃食,每一份湯水,她都會用銀針試上一試,經(jīng)年如一日,直至徹底走出牢籠的那一刻,都小心的不能再小心,謹慎的不能再謹慎。
一次免于被毒殺的好運……過后帶來的是源源不斷的“好運”,他當然看懂了,也知道沒有必要再試下去了,所以讓他們主動打開那只關(guān)押雀鳥的籠子了。
因為再不開門,就要讓這只雀鳥登上枝頭化成鳳凰了。
當然,雖清楚這局自他接手的那一刻就已落入陽謀之局了,陽謀之局是無解的,與聰明與否無關(guān),可事后想起……到底還是在意的。
自詡聰明如他與兄長,竟還需要旁人來教他們怎么破局?看著案幾上那寫滿大大小小“無解”二字的紙張,紅袍大員輕舒了一口氣:再怎么不想承認,再怎么不甘,不得不說這一場籠中雀鳥的局確實教他看明白了如何破解這等籠中局。
可明白之后……便是愈加的不想承認與不甘。
甚至那一刻……他還想過自己若是沒那么聰明,看不懂那只籠中雀鳥的動作就好了。
這還是平生頭一回嫌自己太過聰明了!昔日讀書時以及后來入仕的一點就透的聰明同樣出現(xiàn)在了這件事之中,所以……腦子還未反應過來,甚至身體是那般的排斥旁人來教自己怎么做事,而是更希望是自己領(lǐng)悟明白的這些事,可那天生的聰明還是本能的一把抓住了那只雀鳥動作的精髓,讓他明白過來這只雀鳥究竟下了局什么樣的大棋,以及教會了他該如何打破桎梏他與兄長多年的牢籠。
想到這里,紅袍大員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才者必自傲,聰明了那么多年,所有人的動作在自己眼中都是不披著那層皮的,一眼可見,如此……自也難免陷入那人性的桎梏,習慣了俯視眾人。
即便是朝堂之上同為紅袍的存在,手腕伯仲之間的人,他也……從不需要他們來教自己怎么做事的。
他自有他的行事章法,那些人亦是如此。
自古文人相輕……朝堂之上的又是非一般的文人,那相輕……自也是存在的。
即便是朝堂之上的紅袍來教自己都有些不能忍受,更遑論是一只籠中的雀鳥?
參是參透了,可那桎梏了他與兄長多年,名為人性的牢籠給予他答案,教會他如何勘破自己身上囚籠的同時,卻將本就陷入那人性牢籠中的他往下拽的更深了。
若是蠢一點,不明白這些還好,便是太聰明了,太過明白了,才愈發(fā)的陷入那人性的擰巴之中掙脫不開。
這個牢籠……好似就是專門為他與兄長這等太過聰明之人準備的。
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那人性牢籠之內(nèi)的呢?大抵是將那全然一片漆黑的小道走至盡頭,成為大榮文武股肱之臣的那一刻,突地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陷落進了一只看不見的囚籠之內(nèi)了。
午后的日頭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卻絲毫不覺,而是神思恍惚的想起了那些舊事。
少年時被寡母拉扯長大,雖有一個光鮮的出身,可那出身也只剩個光鮮的殼子了,內(nèi)里的錢、權(quán)、勢可謂樣樣都缺。也是因為過早的看明了世事,讓他與兄長早早便明白了世事的殘酷,人……也越發(fā)的現(xiàn)實與世俗了。
他與兄長白日里在學堂之中讀著‘之乎者也’的圣人之,私下所做所奉行的卻是另一套截然相反的準則。這套準則助兩人在少年時期,在那般破落的背景之下,依舊能在同窗之間混的不錯,而后是高中入仕,看著周圍同樣讀書好的那些苗子尚且青澀的臉,兩人嘴上說的與同窗一般無二,可私下卻是另外一副面孔。
什么事都是只有做了才能知曉對錯的。他與兄長順暢的仕途似乎向他證明了兩人這般做并沒有錯。就這般的,兩人越走越高,越行越遠,直至走至巔峰的那一刻,才發(fā)現(xiàn),那原本只奉行于表面的面子功夫竟是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反過來綁著二人前行了。
他從來不想做什么好人,所得的一切沒有哪一樣是做好人得來的,可卻不知什么時候被架到了那不得不做好人的位子之上了。
這種感覺讓他與兄長覺得分外憋屈,更憋屈的是兩人太過聰明了,這種‘不得不做’的無解之局叫二人一瞎子就明白自己已被套入牢籠,跳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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