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死去的人最可憐了,多得是活著的人拿著他的買命錢在公道同自己享福之間選擇享福的?!庇钟泄苁陆釉挼?,“所以田管事說的對!私了什么?得趕緊去衙門,讓官府來主持公道!”
“免得他們自己亂選,直接讓官府替他們選了最好!”另一人說到這里也笑了,道,“如此,才算是當(dāng)真給死了的人一個交待了!”
“確實不能什么事都讓百姓自己選的,世上有幾成的死人能掙得過活人想要享福的心思的?”直到這時,田管事才再次開口,語氣沉沉中帶著一絲悲戚,他道,“若是什么事都交給百姓自己選……要知道百姓里頭絕對的好人同壞人都是不多的,多得是那等不好不壞,站中間的尋常人。尋常人么……很多時候都是雖心中難受,可經(jīng)不起天大的利誘,最后還是收了錢的。若是人人都如此,那這世道風(fēng)氣就當(dāng)真壞了!所以這等時候……還是該讓官府替他們選了的。”
“是??!若是都選了自己享福,不選公道,這世道就亂了!”管事們聽到這里紛紛點頭,語間不無感慨,“果然還是田管事有遠(yuǎn)見?。 ?
跟在最后嚇壞了的小學(xué)徒呆呆的聽著一眾管事們的閑聊,雖然于那些大人們看來,這些管事是底下做事之人,可于普通人看來,這些大人們跟前的得力管事,那也是頂厲害的人呢!難怪能說出他以往從來不曾聽過的那些話來。
能冒雨撐傘趕去涇河邊的管事們做事自是不會如童不韋父子那般拖沓的,說話的功夫便已趕到府衙了,出來時還不到吃暮食的時候,此時卻已是酉時,到吃暮食的時候了。
可人命大事之前,吃暮食這等事自是要排在后頭的。
一位管事將手里的傘交到了旁人手中,抽出府衙門前鳴冤鼓的鼓槌用力敲擊了起來。
“咚——”“咚——”“咚——”一聲又一聲突然響起的鼓聲將府衙后頭正在對賬的眾人駭了一跳。
將劉耀祖、趙大郎夫婦以及有嫌疑在身的趙蓮、童正一并押走之后,府衙后頭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好似一下子舒暢開來了。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有村民唏噓道:“本也該如此!沒了人命案,都是尋常人,便是有矛盾也能說開化解的,哪里至于上衙門?”這話若放在先前不好說,可此時說來,卻是村民們的真心話了。
于與命案無關(guān)的百姓而,關(guān)心的也無外乎銀錢之事了,而銀錢事……童老爺已然自己過來主動上繳家財了,衙門的文吏們也開始對賬了。
至于村民的錢拿去做買礦生意,賭石賭輸了這種事,村民自己心里也都清楚是怎么回事,自是沒說什么,他們在意的,無外乎那虧空的銀錢,童老爺會用自己的家財還給他們,那便無妨了。
至于童公子……想到他們先時對童老爺跑路起了疑,也咬了童公子一口,唔,雖然最后童公子以‘嫌疑’名頭被押下去的那一口是劉耀祖咬的,并不是他們咬的,可還是要向童老爺賠不是的。
好在童老爺大方,并不計較,還道‘他是該吃個教訓(xùn)’云云的,主動安慰起了眾人。
村民們這才松了口氣。
如此一番……自又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這也是在童老爺‘教導(dǎo)’之下,劉家村一貫的‘會做人’的其樂融融的場面。
這等其樂融融的場面之下,趙司膳亦被喚過來問了話,趙家一家子的事于村民而并不陌生,再者,趙司膳亦是被吸血吸狠了的那個‘可憐人’,是以村民對同是姓趙的趙司膳除了同情之外,也無其他遷怒怨懟的情緒。
一時間場面出奇的和諧。
倒是童不韋一面同村民們寒暄,一面眼角的余光瞥向過來之后,一板一眼的回答,惜字如金的趙司膳,認(rèn)真看了半晌之后,方才收回目光。
這女子不聲不響,所有的手腕都被她盡數(shù)藏到肚子里了,平素除了那叫人挑不出毛病來的‘有禮’之外,也不會露出旁的來。
童不韋正想著,那突然響起的鼓聲聽的他一驚,看了看烏壓壓的天色,垂眸,遮住了眼底一絲壓抑不住的笑意——胡八他們的報應(yīng)……總算來了??!
……
陰沉沉的雨天實在讓人很難分辨這是在白天還是在黑夜。
比起林斐等人今日一整日的忙活,大理寺公廚里的溫明棠等人便顯得格外悠閑了。
圣上口諭幾乎叫空了整個衙門,被叫去皇陵里的人的飯食自也不消溫明棠他們準(zhǔn)備了。如此……吃暮食的除了零星幾個當(dāng)時傳旨時走不開的差役與小吏們之外,便只有他們以及雜役們了。
人不多,午食自還有大半未動,如此……暮食自也不用準(zhǔn)備了,直接熱一熱剩余未動的午食便成了。
等同是放了半日假的溫明棠等人午食過后便安心的在收拾干凈的公廚里午睡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外頭電閃雷鳴的,似極了深夜,還是那沉睡的瞌睡蟲會傳染,這一覺,幾乎所有人都睡的極沉極穩(wěn),甚至還有不少人暮食時分醒來時都嘀咕著以為夜半在家里睡著,還做了夢呢!
溫明棠也是這做了夢的其中一位。
且她還不止做了一個夢,她連做了兩個夢。
頭一個夢還是那般的熟悉……‘自己’躺在棺材里假死,夢里的自己還是那般的身子不受控制,能清楚的聽到以及感覺到‘自己’有動作和反應(yīng),心里明明已經(jīng)清楚‘自己’在哪里了,卻依舊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只能心里清楚又明白的看著兩個婢女起身,繞過‘她’,而后拿起白綾一把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對此,溫明棠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畢竟做了這么多年的夢,掌控自己的身體這件事也早由一開始的完全不能掌控,到夢的最后能掌控,給予對方嚴(yán)厲的一記回?fù)袅恕?
去歲臨近出宮時,自己在夢的最后就反過來嚇住了那兩個婢女……可這一次,明明經(jīng)由去歲一年,她甚至已猜到夢里那婢女口中的人是誰了,可這一次做夢……不知為什么,自己明明是如此的清醒,也迫切的想要掌控自己的身體,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掌控的念頭是如此的強(qiáng)烈。可這一次,她竟是直到夢的最后,也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而是就這么直接看著以及感受著‘自己’被兩個婢女掐死了。
視線明明在一旁,恍若旁觀者一般,卻和那個自己看著的‘自己’一同感受著被掐住喉嚨的絕望,那種鋪天蓋地涌來的窒息之感讓溫明棠一下子從蒲團(tuán)上坐了起來,驚醒了。
坐在蒲團(tuán)上看向身旁的湯圓,小丫頭睡的正香,砸吧著嘴好似做了什么美夢一般,公廚里的炭盆依舊燒著,周圍一同和衣在蒲團(tuán)上打地鋪睡午覺的阿丙、紀(jì)采買以及遠(yuǎn)一點的關(guān)嫂子等人都在。溫明棠伸手摸了摸額頭,擦拭了一把額上的冷汗之后,目光沉了下來:她的夢……又倒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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