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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長安府尹因著看了蛇、鼠這等事物犯了惡心,食不下葷腥,可公廚衙門那每日葷素都是皆有的,自是不會無緣無故少了葷食去。
不比長安府尹的沒胃口,湯圓、阿丙兩個半大孩子正對著那一大砂鍋正在慢燉的紅燒豚肉咽口水:天可憐見的,聞著那自砂鍋中不斷彌漫出的肉香味,真是叫人覺得紅燒豚肉最香的時候不是送入口中之時,而是在砂鍋中慢燉,等它燉透,卻又不能送入口中食的時候了。
交流了一番紅燒豚肉燉的時候最是勾人的心得之后,兩人便去看溫明棠做菜了。
今日內(nèi)務(wù)衙門送來的素菜是野菜草頭,看著這些時日送來的春菜,湯圓坦:“便不說先前孫師傅、王師傅他們手藝好不好了,便說這么多時令菜一樣接一樣的送,便是往年也不曾有過??!”
“這便要感謝皇后娘娘大方了,若是靜太妃在這里,這些時令的春菜一準(zhǔn)盡數(shù)送到集市上高價賣了?!奔o(jì)采買說道,“江南等地百姓常道這薺菜、馬蘭頭與草頭是江南春季的野菜三姐妹,長安這里并不多見。今年送的多,當(dāng)然亦要感謝江南當(dāng)?shù)厣县暤亩嗔恕7駝t,就往年上貢的那些,根本輪不到內(nèi)務(wù)衙門送到各衙門公廚,也就宮里頭大小主子分一分,內(nèi)務(wù)衙門幾個管事分一分便沒有了?!彼茄瞄T公廚采買,自是對往年這些菜蔬的來路與數(shù)量心里都是有譜的。
聽到這話之后,湯圓本能的說道:“那今年江南當(dāng)?shù)厣县暤牟耸哌€真不是一般的多,單我們這一個衙門便有那么多呢!往年可是誰都沒有的?!?
小丫頭不過隨口一提,聽到這話的溫明棠與紀(jì)采買卻是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若是他們沒記錯的話,江南一帶不少官員都在新帝登基之后換了一茬了,內(nèi)務(wù)衙門那里皇后娘娘又接管了,再聯(lián)想到今歲集市上明顯比往年少了不少的江南等地的春菜,想也知曉今年公廚衙門食到的這些春菜是怎么來的了。
江南上貢的便多了,內(nèi)務(wù)衙門那里又沒有人扣下私底下拿去集市上高價作賣肥了自己的荷包了,衙門公廚便有口福了。
只是如此口福今年有了,明年會不會有便不知道了。
比起溫明棠在現(xiàn)代社會時便是江南一帶的人,對草頭這物算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阿丙、湯圓兩個半大孩子卻是連吃都不曾吃過這名喚草頭的菜蔬。畢竟別地送來的菜蔬集市上往往賣的貴價得很,是以兩人打小食的菜蔬往往都是長安附近常見的白菜、土豆、蘿卜等等。
至于衙門公廚……往年這些集市上能賣高價的菜蔬根本不可能送到各衙門里來,兩人自是沒吃過了。
紀(jì)采買雖是吃過這些時興貨的,次數(shù)卻也不多,且還是私下里采買之間應(yīng)酬‘春宴’什么的,吃過的這時興菜了。是以其雖是吃過,卻也沒見廚子做過,此時看溫明棠將草頭洗凈之后開始教湯圓與阿丙認(rèn)菜,便也在一旁看了起來。
“這草頭分到一鍋之內(nèi)的量不能太多,多了翻炒不過來,便不好吃了?!睖孛魈恼f道,“炒菜的火候與菜量皆需注意?!?
“用手抓一下這三葉草頭,手感若是柔軟的,那這草頭必然也是極嫩的,”溫明棠看著有樣學(xué)樣凈手之后開始抓草頭試手感的湯圓與阿丙,繼續(xù)說道,“如果抓草頭的手感是硬硬的,那這草頭必然是老了,不好吃了?!?
待教兩人辨認(rèn)完草頭之后,溫明棠又在草頭里加鹽、糖、醬以及阿丙特意搬來的酒。
近一年學(xué)的菜式也不少了,有些菜在下鍋之前加鹽、糖、醬處理一番什么的常見的很,可素菜中要加白酒的,卻還是頭一回見。
“我先前只知曉做葷食菜時有加酒,且多是黃酒,卻是頭一回見素菜還有放白酒的,”阿丙說著,聞了聞手中草頭的氣味之后不解的對溫明棠說道,“這味道……比起馬蘭頭、香椿等春菜也不沖??!”
“要做的便是一個酒香味,此菜名喚酒香草頭,味道極為特別。”溫明棠說道,“我是極喜歡這一口酒香同清香的?!?
“我記起來了?!币慌缘募o(jì)采買也在這時記起了幾年前同人應(yīng)酬的‘春宴’上吃到的草頭,點頭說道,“這菜是帶了酒味的,那味道極為特殊,做時令菜的酒樓里將這等味道特殊的時令菜價賣的高的很!”
“食的便是一個稀罕,當(dāng)然能賣高價!”溫明棠笑著說道,“宮里貴人更多,有娘娘嘴饞了,請御膳房做菜,一道尋常的菜能丟出一大角銀子的賞錢呢!”
這話聽的阿丙與湯圓兩人頓時大驚。
紀(jì)采買卻是見怪不怪的說道:“所以,在宮里做事看運氣。不然你等以為趙司膳當(dāng)年買趙記食肆的銀錢是哪兒來的?”他道,“不就是那幾年做的菜正好合了幾個貴人娘娘的眼,賞賜攢下的銀錢么?”
“不過這等錢來得雖快,卻也險的很。后來那幾個貴人娘娘出了事,趙司膳也險些被牽連進(jìn)去?!睖孛魈耐O铝耸掷锏膭幼鳎瑢珗A與阿丙說道,“畢竟廚子做的菜是入口之物,就如同太醫(yī)署的太醫(yī)們開的藥,熬的藥是入口之物一樣,入口之物一旦出了問題,不管是不是廚子與太醫(yī)們犯的錯,可作為入口之物的其中一環(huán),牽涉其中之人十之八九是逃不掉的。”
還記得她在現(xiàn)代社會看電視,看到無緣無故就因著電視劇里的皇帝們大怒而被拉出去砍腦袋的太醫(yī)們時,曾感慨電視里的太醫(yī)當(dāng)真是個高危行當(dāng)。到了大榮之后,才發(fā)現(xiàn)宮里雖說不及電視中夸張,砍人腦袋需個由頭,可這由頭也沒那么難找。
“啊這……”一旁的阿丙和湯圓反應(yīng)過來之后,嘆道,“也算是富貴險中求了,難怪趙司膳想要出宮了呢?!鳖D了頓,又想起了早上過來的那位黃老大夫,感慨道,“那位在太醫(yī)署待了一輩子的黃老大夫還真是厲害呢!”
“是??!在風(fēng)浪中走獨木橋走了一輩子也未出事確實了不得。”溫明棠點頭說道,“只是便是因為走獨木橋的本事太高了,不曾出過事,以至于名頭太響了,就似那等詩畫琴棋出名的大家一般,即便大家們不想干了,卻還是被人架著無法自那獨木橋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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