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少人詬病的寡母那傳統(tǒng)古板,與如今大榮開化之風(fēng)不符的毛病至少于此時此刻正在讀書求學(xué)的神童兒來說,其實是一個莫大的優(yōu)點。”林斐口中重復(fù)了一遍長安府尹的話之后,對長安府尹頷首道,“大人說得有理,受教了?!?
“受教不敢當(dāng)?!遍L安府尹揮了揮袖袍,目光繼續(xù)落到了前方不遠處田壟上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等候的劉老漢夫婦二人身上,“總之,這二人若是知曉閨女身上的衣裳值錢,哪怕這兩個新嫁娘當(dāng)真變成厲鬼了,可這么多年將姐妹倆拿捏在手的習(xí)慣使然,他們即便是懼怕厲鬼,可在厲鬼還以顏色之前,這二人也不會懼怕姐妹倆變成的厲鬼的,而是照舊會上前扒了兩人的衣裳換與銀錢的?!?
“不錯。”林斐點頭,說道,“看黃雀那一番布局顯然也是個深諳人性之輩,想要讓這兩人跑出來鬧事,是決計不會在事前告知他二人這身衣裳值錢的,否則以他二人的性子,當(dāng)是不會跑出來鬧這一場得罪童大善人的,而是直接半夜里偷偷挖墳扒了衣裳換銀錢養(yǎng)老去了。”
長安府尹聽到這里,忽地笑了,他道:“本府見過很多鬼怪故事話本里都有這樣的橋段,或是無良父母欺壓可憐孩子,孩子變成了厲鬼;或是不孝子欺壓父母,父母變成了厲鬼。即便被欺壓的孩子亦或者父母變成了厲鬼,那無良之人也知他們變成了厲鬼。可多年作威作福的習(xí)慣使然,無良之人頭一回見到這等厲鬼也不會懼怕的,而是擼起袖子上前就是一頓說教打罵,這等作死行為常讓看話本子的讀者大罵‘活該’,待到厲鬼轉(zhuǎn)頭報復(fù)了,被教訓(xùn)了一通的無良之人才會感到害怕??梢娺@等人說到底還是皮癢,欠教訓(xùn),好說歹說不頂用的。”
這話一出,林斐還未有所反應(yīng),周圍的差役、小吏們便已忍不住笑了出來。
林斐亦笑了兩聲,而后抬起下巴,指著此地隱隱可見的劉家村村頭村祠的方向,說道:“大人可知我先前說的狐仙金衣之局,這被供奉了四十余年的狐仙終究是逃不過大限將至?xí)r被眾人扒下金衣,自己這雕像也被摔的四分五裂的結(jié)局。其實于這被拿出來做中人的狐仙而,是有解法的?!?
“哦?”長安府尹聽到這里,挑了下眉,看向林斐,問道:“什么解法?”
“陰廟陽廟,雖因其供奉神靈不同,走正道還是偏門不同而有所區(qū)分,但究其本質(zhì)都是一間屋堂中供奉了一座神佛雕像?!绷朱车恼f道,“與《孫子兵法》《武經(jīng)七書》等兵書關(guān)系匪淺的兵書《百戰(zhàn)》中曾有一句曰‘孩童抱金,人皆魔鬼;韋陀立側(cè),魔皆圣賢’,這就是解法?!?
“見三歲孩童抱金磚于鬧市,世人皆魔鬼;遇笑臉彌勒旁立護法韋陀,群魔皆圣賢?!遍L安府尹聞,喃喃重復(fù)了一遍林斐的話之后,忽地眉峰一跳,頓時恍然,“你說的原來是這個解法?!?
“五岳之中有名山曰嵩山,其上有寺廟曰少林,其內(nèi)便有大佛供奉其中?!绷朱程吡颂吣_下田壟上的泥土,說道,“江湖傳聞這寺廟之中的出家人都是半日習(xí)那經(jīng)文佛法,半日勤練拳腳功夫的。其中拳腳功夫練到最好的十八人,江湖人稱‘十八羅漢’,據(jù)傳這些人的身手相當(dāng)了得。這身金衣若是放在那少林寺之中,即便也被童大善人等人拿去做中人擔(dān)保了,你看……還有誰敢在那里掐著手指算日子,盤算著他大限將至?xí)r扒那大佛身上的金衣?”
“不過若是陽廟,也吸引不來童大善人這等人的,陽廟之中,但凡香火好些的,都是有正經(jīng)武僧在側(cè)的,可不會允許信眾胡來。”林斐說到這里,忽地笑了,他偏頭對一旁的長安府尹說道,“所以,即便是在城隍廟那一畝三分地上,神棍騙子數(shù)不勝數(shù)之地,最出挑的幾個也都是手里有些本事的?!?
這話聽的長安府尹也忍不住笑了,記起先時溫明棠與趙司膳二人去城隍廟請人辦事時的情形,說道:“譬如那什么茅山派親傳、紫微宮傳人的?”
“也不知這群人的具體來歷,不過看那手上本事,他們?nèi)羰窍胍ニ聫R、道觀借住,尋個門路謀生應(yīng)當(dāng)比尋常神棍更為容易?!绷朱痴f道。
“陽廟引不來童大善人,自是不會出現(xiàn)狐仙金衣這等事。你說若是這陰廟按陽廟的法子來做,也尋個厲害的武僧或者茅山親傳做護法……”長安府尹說到這里,只略一思忖便搖頭了,他道,“即便這護法初時克制按捺住了自己的貪婪,日子久了怕是也會如童大善人一般去行事的,將狐仙高高供起,責(zé)任讓狐仙來擔(dān),他則藏于幕后如童大善人一般謀利?!?
“陰廟引的就是走偏門捷徑之人,那老老實實做武僧或者護法賺取的銀錢哪里比得上自己做童大善人,將狐仙拿捏在手,立個招牌,供奉高閣得來的利多?”林斐點頭說道,“誰讓這狐仙是死的,不會動的雕像呢?于這等不拜神佛,不拜信仰,只拜金之人而,哪里克制的住不榨干它的這一番價值?”
“你說……若這狐仙不是死的呢?”長安府尹想了想,說道,“不是能任身邊護法拿捏的主,亦是個厲害角色呢?”
“那不就等同是那位童大善人?”林斐聞笑了,看著長安府尹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笑著說道,“這位名喚童大善人的狐仙豈不厲害?讓周圍的那群‘護法’——地主鄉(xiāng)紳們根本不敢覬覦他的家財,因為自知手段遠不如他,自是不敢惦記他的家財?shù)摹0凑f看這情形,活狐仙童大善人可是將身邊的‘護法’們拿捏的死死的了,可你看如今這幅情形呢?”
想到自己問話時,那群地主鄉(xiāng)紳相繼出面將那童大善人出賣,將童大善人多年手腕布局抖落了個一干二凈的情形,長安府尹忍不住搖頭道:“似這等童大善人般的狐仙比之周圍打交道的一群地主鄉(xiāng)紳來,確實是個厲害角色,是那等不任身邊護法隨意拿捏的主了?!?
“且背后還有個黃雀在盯著他呢!”林斐說道,“當(dāng)然這活過來的狐仙亦不是什么善茬,同身邊這群護法少不了一陣狠斗的。”
“那陽廟之中,笑臉彌勒外出辦事時,護法韋陀會手執(zhí)降魔之杵立于左右,助陣辦事,嚇退群魔??申帍R之中辦事的狐仙怕是一邊辦事一邊少不了要同身邊的護法內(nèi)斗的?!遍L安府尹想到這里,忽地搖頭笑了,“那這般看來,供奉村祠的狐仙是個死的,倒是反而讓這群地主鄉(xiāng)紳的護法們放心了,至少不會同個雕像內(nèi)斗了?!?
“可雖因著是個不會動的雕像,沒人針對它了,可于這些拜陰廟偏神的人而,卻也沒人當(dāng)真拿它當(dāng)回事了,而是拿它當(dāng)個存金子的容器罷了。”林斐想了想,說道,“且在那群地主鄉(xiāng)紳的護法們的設(shè)計中,它的最終結(jié)局也不好,身體最后是會被摔成四分五裂的模樣被人哄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