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尹一勺一勺的將飯食往嘴里送,時不時的又喝上幾口鮮美的腌篤鮮,不知不覺間,面前的飯食便見了底。
待到碗里粒米不剩之后,長安府尹打了個飽嗝,看向那廂的林斐。
雖食起來的舉止看著斯文,可這吃飯的速度林斐卻也不慢,兩人幾乎是前后腳食完的午食。待到午食的食盒被趙由等人收走,食了兩口清茶,漱了漱口之后,兩人便重新談起這劉家村案子之事。
“我問過那姓童的,以及與他談生意的幾個鄉(xiāng)紳了。”長安府尹說道,“那幾個鄉(xiāng)紳果真是狡詐,比不得那些老實些的百姓,本官一問,便老實回答了。這些鄉(xiāng)紳皆是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還試著挖坑想讓本官往里鉆?!?
這便是具體辦事時會遇到的難處了。
百姓也好,鄉(xiāng)紳也罷都是人,是活的,并不是死物,不是什么時候官府一問便會老實回答的。便是問了,多數(shù)時候也不肯立時回答的,少不得一番推諉。便是推諉不過去,總算愿意開口了,對方又不定說的是真話。便是怕事后追責(zé)當(dāng)真說了真話了,卻又是挑挑揀揀的,故意以語下套,語之中遮遮掩掩,引出歧義,將人往歧路上引,平白多添了不少原本沒有的阻力。
似姓童的鄉(xiāng)紳等人顯然便是這最后一種了。
林斐自是知曉其中不易的,也并不似是那等不入世,不辦事的官員一般以為問話只是個簡單的小事,去了便能立時辦成的。是以也并未催促長安府尹,只待到今日長安府衙的人來尋他,他才過來同長安府尹交涉。
是以聽罷長安府尹這一番解釋之語后,他立時說道:“大人不易!”
聽林斐這般說來,長安府尹點頭,知曉不必再浪費口舌向他解釋這幾日自己花在同那些鄉(xiāng)紳“打太極”上的那些功夫了,遂將這幾日最終套出的實話說了出來。
“近些時日又沒有什么低買高賣的事?!遍L安府尹說道,“且那姓童的低買高賣之事著實是需要些小道消息的,可因著陛下登基,他這小道消息受阻,這幾人做的自然不再是這些倒買倒賣的生意了,而是做起了中人收利錢的生意?!?
林斐聽到這里,立時看向長安府尹:“什么利錢生意?”
“你先時還真是說對了!”長安府尹先夸了他一句之后,面上的神情卻是復(fù)雜了起來,他看向林斐,說道,“姓童的,和那幾個同他商議事情的鄉(xiāng)紳自己是不會放高利給那些尋常百姓的?!闭f到這里,他深吸了一口氣之后,又道,“可他們不放,有人卻是會放的?!?
一席話聽的林斐眉峰頓時一挑,他瞥向開口的長安府尹,問道:“什么人放的?”
長安府尹看向林斐,卻是并未直接回答林斐這個問題,而是反問他道:“你猜劉家村那狐仙金衣是什么人出的錢?”
林斐聽到這里頓時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緩緩開口說道:“無論中間使了多少障眼法,換了多少借錢與還錢的名頭,只消看看牽涉其中的有多少人便知道了?!彼f著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長安府尹,說道,“錢又不會憑空變出來,此消彼長,這里多一點,那里便少一點,不會變的?!?
“就似那賭場賭桌之上,那所有人壓上桌的銀錢就堆在那里,不會自己生錢。這個贏了,那個自是便要輸了?!绷朱痴f到這里,忽地笑了,“所以,賭場里的那些花樣,不管是兩個人玩的擲骰子,還是四個人玩的牌九等花樣。若是自己坐在賭桌上,放眼望去,找不到那個自己可以釣到的‘大魚’,那便莫用懷疑了,你自己便是旁人眼里的那條‘大魚’?!?
這“大魚”之說一出,長安府尹便忍不住笑了,點頭道:“說的不錯!”他道,“這姓童的與那些鄉(xiāng)紳玩的把戲里,除了他們自己便是村民了,錢不是他們自己出的,還能是誰出的?”
“劉家村的村民手頭沒有錢,”林斐聞,只略一思忖,便開口道出了真相,“可旁的村子的村民還攢了些銀錢。雖是一村一個地頭蛇的,可這些鄉(xiāng)紳之間也是有手腕高低之分的。至于這地頭蛇鄉(xiāng)紳手腕的高下,也不用看旁的,只消看看每座村子里能看到的那修繕的村民宅子的數(shù)量有多少,便能知道這些地頭蛇鄉(xiāng)紳之間的本事差距了。”
“不錯!”聽到這里,長安府尹再次肯定了一聲,說道,“旁的村子可不比劉家村這么破落,所以只一看,便知這姓童的在那些鄉(xiāng)紳之中手腕也是最厲害的那等了?!闭f到這里,不等林斐說話,他便斂了笑容,正色道,“所以,那金衣的錢其實是旁的村落的村民出的,且還不是一座村落,我從這幾日與那些地頭蛇鄉(xiāng)紳的推諉扯皮中嗅到了些風(fēng)聲,這狐仙身上每一年鍍上的那層薄薄的金衣少說要扒走五六座村落的村民一層皮,才能筑的起來?!?
“這手腕雖乍一聽挺唬人的,可于那些地主鄉(xiāng)紳而,應(yīng)當(dāng)也不是瞧不出來吧!”林斐想了想,說道,“那些人應(yīng)當(dāng)也是清楚此事的。若非如此,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旁的張家村李家村可不定會賣劉家村的面子,所以這中間牽線搭橋的,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群當(dāng)?shù)卮迓涞牡刂鬣l(xiāng)紳了?!?
這話一出,長安府尹便立時點頭道了聲“不錯!”之后嗤笑了起來:“無利不起早的,這些人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若不是有利可圖又怎肯在中間牽線搭橋?”
“他們是怎么做的?”林斐聽到這里,看向長安府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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