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早早找好了眾多幫手,但是真正要結(jié)婚還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大夫人和章姨太第一個對喜服不滿意,覺得黎嘉駿對自己實在太糙,怎么嫁衣都能這么不講究,小年輕就是不靠譜,喜宴的菜都訂得妥妥的了,穿身上的卻那么上不了臺面。
秦梓徽訂的時間也早,本來就在半個月后,被老人家當場推翻,硬是改到了公歷的年底。
時間寬裕了,可黎嘉駿卻實在沒那個上的了臺面的繡技,就算是繡娘補上來的繡品都已經(jīng)打好了底,她補針的時候還是覺得這活兒太浪費時間,現(xiàn)在新時代,本也不是強制規(guī)定這些,是黎嘉駿自己沒這金剛鉆還硬要中式婚禮,結(jié)果真的變成了秦梓徽嘆著氣把嫁衣又帶回去親自返工。
按他的說法,夫妻間總要有一個的痕跡在上面才有意義。
黎嘉駿實在過意不去,她要了枕套,有一下沒一下的十字繡了大半個月才能交貨,其實最大的工程是給枕頭封個邊,那個對針腳細密程度很有要求,她返工了很多遍。
頂頭有兩個哥哥的好處也十足體現(xiàn)了出來,他們每日在外面工作賺錢外加籌備婚禮,還專門去大學(xué)請了個教授來做顧問布置場地,大嫂則每天忙前忙后的給她準備嫁妝,一批批的運往磁器口那個“新房”。
不看不知道,忽然發(fā)現(xiàn)家里的家底還是保存了不少的,不說黎老爹和大夫人,就是章姨太都拿出了不少干貨。
這期間黎嘉駿發(fā)現(xiàn)章姨太在家里一直怪怪的,雖然說并沒什么特別不一樣的地方,但肯定是發(fā)生了什么,讓大家都很尷尬,她觀察了好幾天,決定找磚兒問問。
磚兒六歲了,該懂點事了。
“磚兒,來!姑姑這兒有蘇打水,喝不?”黎嘉駿趁著大嫂出去訪友未歸,磚兒放學(xué)歸來,連忙在客廳截人。
磚兒背著小書包,歪著頭琢磨了一會兒,穿著小皮鞋踢踏踢踏的走過來,雙手接過蘇打果汁,很是正經(jīng)的說:“謝謝姑姑!”
黎嘉駿略有些心塞,好好的小孩兒,怎么感覺被大哥帶歪了,一點都不萌!
“姑姑問你啊,前幾天家里面,姨娘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啦?”
磚兒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等回味完了,才說:“是有?!?
“哦?吵什么?”
“其實沒吵?!贝u兒似乎在整理語句,隨后仰起頭,認真道,“姑姑,娘跟我說姨娘做錯了事兒,但還是要尊敬她,她是長輩?!?
“哈?”黎嘉駿心里咯噔一聲,她想就姨娘現(xiàn)在這風(fēng)吹就倒的樣子,能怎么著啊,居然還會出事兒,“你聽到他們說什么了嗎?”
磚兒很是苦惱的思考了許久,遲疑道:“我也不懂,反正爺爺說:凈不辦好事兒!爹說:姨娘,家里的生意不用你操心。姨娘說……”
“姨娘說啥?”黎嘉駿覺得磚兒的記憶力逆天了。
磚兒聳肩,喝汽水:“姨娘光哭去了。”
“……”
黎嘉駿低頭拼湊了一下,問:“是姨娘插手了生意,好心辦了壞事兒?”
磚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駿兒,你別問他了,他懂什么啊?!贝笊┑穆曇敉蝗怀霈F(xiàn),她走過來,趕開了磚兒,斥道,“就知道賣乖占你姑姑的便宜,下次再放我看到,讓你爹收拾你!今天的果汁喝完了,不準再找金禾要了!”
磚兒啊了一聲,到底還是沒辦法,委委屈屈的走了。
黎嘉駿一開始有些尷尬,見大嫂沒啥意思,便也不虛了,干脆看著大嫂。
大嫂嘆口氣,手里包還沒放下,她一邊摘下圍巾,一邊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兒,姨娘牌桌上讓人忽悠了,想幫人擔(dān)保和我們家做糧食生意,本身也是人家糧食便宜,她以為可以讓家里賺更多,可你哥那性子,哪是會賣面子那種人,一定要去看貨,人家猶豫起來,倒是姨娘起了勁兒,說大哥不給面子,期間……有些不好聽的話,大哥便惱了,叫了人直接上碼頭去看貨,發(fā)現(xiàn)里子都是發(fā)霉的陳糧……”
黎嘉駿聽得都想嘆氣。
“其實歸根結(jié)底,是家里幾個小的留不住,你常常不在身邊,在了的時候身體又不好,姨娘心里沒著落,有些心急,也是可以理解的。幸而沒釀成什么大錯,爹說了幾句,就過去了,你若是覺得有異,也實在是以前過得太和諧,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有些抹不開罷了?!?
“那她的煙癮……”
大嫂搖搖頭:“一把年紀了,別折騰她了,幸而這兒還便宜?!?
黎嘉駿急起來:“怎么能這樣呢,多傷?。 ?
“多少人抽了大半輩子了,本來活得好好的,一停就去了?!贝笊o奈道,“你若能像娘那般,那也算了,娘念了一輩子佛,為的什么,你不清楚嗎?”
黎嘉駿沉默了,大夫人的爹,那個滿清王爺就是死于煙癮,大夫人為此背了一生的罪責(zé),她到底悔不悔沒人知道,但她終究是禮了一輩子的佛。
“所以我看你回來了,又沒再犯那病,才一時激動說漏了嘴。”大嫂似乎終于找著了解釋的機會,急著傾吐,“畢竟你是姨娘在這家里唯一的依靠,我不大好勸,總擔(dān)心她又多想。”
黎嘉駿點點頭,沉思起來,大嫂便走開了。
無論怎么講,章姨太對于黎嘉駿,是真的沒的說的,這一點,她真的是再清楚不過。至于抽大煙和作擔(dān)保什么的,其實其他家庭遠比這些荒唐的多了去了,只是家中都是明白人,黎嘉駿更是對抽大煙深惡痛絕,所以反而對這個無辜的姨娘苛求起來。
……果然她已經(jīng)快被這個時代同化了。
可是她真的沒精力再去折騰了,她真的是盡力了。
她上樓,路過章姨太的房間,敲門,里面?zhèn)鱽硪魂嚮艔埛沟穆曇簟?
她等了一會兒,等到章姨太自己開了門,里面還有淡淡的煙氣,她表情很勉強,帶著點討好的笑:“駿兒,怎么了,這就吃飯了?”
“娘?!崩杓悟E張了張口,她端詳著章姨太凹陷蠟黃的臉,抬手摸了摸,“若是你能幫我?guī)Ш⒆泳秃昧?。?
章姨太一愣,立刻笑了:“那當然的,只要姑爺不嫌棄,要是我來帶,我肯定看著他好好讀書,要是閨女,可不興像你那般教了,一定要教她好好走,好好坐,好好說話……娘攢了不少體己,以后咱請那些洋人師傅,叫啥,禮儀師,對,禮儀老師?!?
黎嘉駿噗的一笑:“你出去打牌,倒是學(xué)到不少啊?!?
章姨太頓了頓,小心翼翼的問:“你,知道了?”
“你啊?!崩杓悟E抱了抱她,手下瘦骨嶙峋的,“你比我還不讓人省心呢,我在不在,黎家不還是咱家嗎?!?
“胡說!你要是不在了,這家就算有娘的地兒,娘也不想呆了,娘出家去!”
“庵里可沒大煙?!崩杓悟E會心一擊。
“……哎,娘懂?!闭乱烫珖@氣,“娘還在試,一點點試,駿兒,你別急,啊,這都是劫,遲早能過去?!?
“嗯,我就想等這一切過去的時候……”黎嘉駿在章姨太滿是煙味的肩窩蹭了蹭,被磕得臉疼,她望著昏暗的房間里簡單的擺設(shè),桌上一個籃子里棉布下露出一截?zé)熥欤吐暤?,“等這一切過去的時候,你們都能好好的?!?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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