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州河北岸,xt全集下載strong>百\|度\|搜|更\|新\|最\|快
日本是個極喜愛宣揚戰(zhàn)功的民族,光想出占領(lǐng)一個城市就升熱氣球慶祝這種損招這一點就已經(jīng)可以看出來了。
每一天上海市民就跟上班似的,清早聚到河邊巴著柵欄往對岸張望,即使看到了慘烈的犧牲尤不肯離開,實在是此刻四行倉庫在他們眼中就是一面巨大的國旗,用炮火和鮮血澆筑而成,存在感超強。
而今天,二十八日,在又一個清晨開始時,聚到河邊的人驚訝的發(fā)現(xiàn),四行倉庫上方,豎起了一根桿子。
那是兩根竹竿綁在一起的長桿,立在頂樓,旁邊隱約可以看到人影筆直的站著,當晨光熹微時,一聲嘹亮的喝令聲從對岸傳來,經(jīng)久不息,緊接著,有什么東西順著那桿子徐徐升上來。
有眼神好的人張望了一會兒,忽然哭了出來,指著那邊嘶啞的大吼道:“國旗!國旗升起來了!”
一傳十,十傳百,四行倉庫上的國旗還未升到頂端,就已經(jīng)受到千人圍觀,蘇州河南岸人們站直著,俱都眼含熱淚,注視著那占領(lǐng)區(qū)的國旗,即使知道前途迷茫,可是卻有什么東西鼓脹著,仿佛要爆炸開來。
等到國旗在四行倉庫的旗桿頂端,五層的倉庫將國旗頂?shù)搅巳f旗之巔,周圍豎立在廢墟之中的膏藥旗只能頹然仰視之時,群情激蕩已經(jīng)達到了,所有人都在歡呼和吶喊,前兩日所見所痛仿佛已成過去,只要這面旗幟一直在,就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害怕。
等到最激動的情緒過去后,人們卻沒再歡呼了,他們大多擠成堆站著,仰著頭癡癡的望著那面國旗,表情幾乎是空白的,最多的,是帶著點感慨,甚至扯出點微笑。
這面國旗掛不久,所有人都知道。
可就是想多看一會兒再一會兒,這樣可以記住它,記住這個景象,然后在心里默默的回味一千遍一萬遍,直到勝利的那一天再想起,說不定能露出會心一笑。
瞧,在三七年,這一切都注定了的。
至少黎嘉駿是這么想的。
她已經(jīng)與諸位知情的同事在夜晚的時候,都目睹了那個叫楊慧敏的女童子軍裹上國旗跳入蘇州河,這一晚蘇州河畔靜悄悄的,沒誰想引起日軍的注意,他們看不到對岸隱蔽處的動靜,卻能夠想象那個纖細英氣的女孩在河道和掩體中艱難前進的情景,等早上她凱旋歸來時,迎上去的人幾乎都是面帶愧色的。
他們都比她大,不少還是熱血爺們兒,可卻都沒她那樣的膽色和果決,在剛聽說任務的時候立刻領(lǐng)取,不給別人任何機會,而事實證明,大風險也伴隨著高收益。
楊慧敏剛上岸,就被一群高官前后簇擁著帶走了,幾乎可以想象未來不可限量。
擠在周圍的記者眾完全撈不到任何采訪的機會。
黎嘉駿雖然說也是記者,但她一不是專業(yè)的,二來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是定型成了戰(zhàn)地記者,去的都是其他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極少搶新聞和缺爆料,只要不怕死就永遠有新聞,所以當她反應過來李修博幾個那么激動是去干嘛時,人楊慧敏早就上車走了老遠了。
李修博拿著照相機回來時還在嘆氣:“沒拍到照片,回去擬稿又要多寫點了……等等我先去擬稿,爭取發(fā)個特刊,你又一晚上沒睡,小心你那位來抓你!”
你那位……黎嘉駿嘴角抽搐,卻下意識的往周圍看看,做賊心虛到了極致,沒看到熟悉的車和人,略微心安的嘆氣:“你不要亂說好伐啦,人家那是被我哥委托的!”
“哦,你相信就好?!崩钚薏┤酉逻@句話就走了。
……見了鬼了!誰管你信不信啊,我反正信了!黎嘉駿內(nèi)心忿忿兒的。
可要說累……還真有點,此時日軍不知道是被國旗打擊跪了還是正在醞釀下一波攻勢,等了很久等得所有人都哈欠連天還沒動靜,黎嘉駿琢磨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去報社和幾個同事一起弄出個特刊再說。
走之前她又回頭,看到那面國旗迎風飄著,背景是還未散去的硝煙,濃稠沉重,可一旦有風吹過來,它卻會飄得噗呤噗呤的,很是歡快有活力。
但反差之下,更覺心酸。
有些傳說,聽的時候蕩氣回腸,想象的時候熱血沸騰,可是等到真的遇到時,此情、此景、此心,都不容許人再忍心多看一眼了。
她已經(jīng)在旁邊英軍的談話中聽出了租界方有調(diào)停的意向,實在是四行倉庫的□□讓日軍越來越崩潰,現(xiàn)在還顧及到租界的安全,一旦喪心病狂來個“不小心”,那就不僅僅是租界受到誤傷那么點“小事”了。
從最開始租界的洋人就相當緊張,程度不亞于圍觀戰(zhàn)況的中國人,因為就在他們圍觀對岸戰(zhàn)況的地點附近,豎立著兩個巨大的煤氣罐。
大到什么程度,就像兩個金字塔,炸四行倉庫的炮彈稍微偏移一點,對岸人傷不到,煤氣罐絕對百分百擋槍。
這一點眾多非盲目圍觀的人心里也清楚,所以從一開始,就對四行倉庫能堅持多久抱有懷疑,而現(xiàn)在,國旗豎起來了。
鬼子差不多是該瘋了……就他們那米粒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天大的軍國主義思想,化學作用之下估計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呼叫空軍了。
已經(jīng)收到一點風向的報社媒體差不多開始往回撤了,發(fā)了這一次稿子,下一次就要拼誰先發(fā)現(xiàn)八百孤軍的去向了,這一點黎嘉駿都沒法給同事們作弊,她都不記得教科書上有沒有提過這八百孤軍,就連這四行倉庫都曾經(jīng)和大公紗廠傻傻分不清,要不是如此,早想起有四行倉庫這回事,她怎么也不可能到上海時那么淡定……絕對連夜包了頭頂?shù)难笕丝Х瑞^露臺打地鋪了。
報社的新聞通訊處依然如往常那樣,座位少,往來全是來去匆忙的記者和編輯,旁邊房間里,印刷機嘩啦啦響著,不知道在印什么。
李修博現(xiàn)在在通訊處也算個小有影響力的,一進辦公室就口頭報了下選題,坐下來就開始奮筆疾書,過了一會兒,盧燃取了洗好的照片回來,交給印發(fā)的編輯,一張?zhí)乜瓦@么開始籌備了,連排版都是火速進行的。
這時還有很多外派的或者負責線路聯(lián)絡的記者在那兒高叫著各方消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要數(shù)國·軍的去向。
不出所料,從上海撤走的部隊馬不停蹄,全都趕往了南京,至此,雖然淞滬會戰(zhàn)還沒完全結(jié)束,但是關(guān)于它的一些一手消息,還是一點一點的被總結(jié)了出來。
雖然沒有明確官方統(tǒng)計,但是這一次會戰(zhàn),前前后后有近七十多個師的番號出現(xiàn),加上地方部隊,前后投入了快七十多萬人,什么隊伍都有,甚至還有九月份從四川沿江而下的川軍,他們剛到就投入血戰(zhàn),撤退時參加淞滬的整個川軍建制幾乎癱瘓,不完全統(tǒng)計,這七十萬人中,差不都傷亡了快三十萬人,幾乎是投入兵力的一半,甚至有可能比日軍所有投入的兵力還要多。
可這就是血肉之軀對抗堅船利炮的必然結(jié)果,七十萬人中大概有三分之二,在踏上這個戰(zhàn)場前估計連飛機和坦克都沒見過,然而他們還是就這么來了,從此每多活一天都像是賺來的,所謂無知者無畏。對于指揮官和戰(zhàn)士來說,他們只要明白一點就夠了,那就是,要勝利,只有填上去。把尸體鋪到敵人的槍口邊,下一個戰(zhàn)士就能一刀捅死那個握槍的鬼子。
而事實上,他們也這么做了。
七十萬人,死傷三十萬。
剛估算出這個數(shù)據(jù),整個報社都沉默了。
此時,一個老編輯忽然站起來,揮舞著手里的報紙大聲道:“你們干什么?一個兩個的跟打了敗仗一樣,李修博!李修博!你站起來,這個稿子你打算怎么擬,你說說看!”
李修博全程觀看四行倉庫,這兩日神思一直在那個綁炸彈與坦克同歸于盡的戰(zhàn)士身上,魂不守舍的,此時他站起來,滿臉迷茫和難過:“我,我不曉得?!?
“盧燃!盧燃!”老編輯叫盧燃。
盧燃更是抓耳撓腮:“我,我軍寧死不屈,頑強抗……”他的聲音在老編輯的瞪視下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