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大同此時兵力集結(jié)中,看那運兵和裝備的陣仗,規(guī)模似乎不小的樣子,連帶黎嘉駿都緊張了起來。
周書辭幾人要趕到大同去,與南京趕來的上司會合,繼續(xù)他們的軍情中樞的工作,于是他們再次踏上了征程,直接坐在運兵車前列的專座上,此時是沒什么平民去前線的,座位上都是晉軍的大小軍官,等級都不低,有些班長排長甚至只能和士兵一起站運兵車。
出發(fā)前,黎嘉駿什么東西都沒買,光背了一疊報紙上了火車,不管什么日期的,只要能收集到的,二手的她也要,咖啡店里,茶館里,像個收破爛的,死皮賴臉往人家那里摳報紙,隨后寶貝一樣抱著,坐到車上攤開就開始看,廣告都不放過。
作為一個掛名大公報的工作人員,連天津大公報??疾辉?,她覺得自己可以直接去死一死了,幸而大公報還有上海版維持著,在一堆地方報紙中還算看到幾個大報在高大上的登載著其他地方的消息。
“日寇遭遇七七以來最大挫折?”黎嘉駿讀著標題,“咦,八月中的消息,這什么情況?”
“是說南口那兒吧?!本S榮坐在對面,吳書辭沒事做也拿了她的報紙看,聞探頭看了一眼,點頭,“恩,湯恩伯的部隊,在南口那打得還不錯?!?
“耶?南口?那是哪?!?
周書辭早就習(xí)慣了黎嘉駿的無常識,雖說有時候會被黎嘉駿反駁得他自己都鬧不清到底是自己知道太多還是黎嘉駿真的知道太少,不過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沒興趣嘲諷了,直接嘖了一聲,朝黎嘉駿勾勾手指。
黎嘉駿拿出了自己的牛皮紙,在桌上攤平,眨眼看著他。
由于各種比劃的需要,黎嘉駿很早就暴露了自己這張帶著地圖的日記,這上面本就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周書辭嘲笑了兩句,就不再搭理了,此時很習(xí)慣的在河北省與山西省的交界處點點點:“這兒,八達嶺?!蓖鶘|南延伸了一點,“居庸關(guān)?!痹偻鶘|南延伸一點:“南口?!彼麆澚艘粍潱骸斑@一線,長城關(guān)隘,過了它,河北就掉……察哈爾省也保不住……嘖,上次跟你說了,察哈爾的邊界還要下來點,你怎么不改?”
我靠說改就改是那么容易的嗎?!黎嘉駿撇撇嘴,她那會兒又沒有察哈爾省,鬼知道邊界是哪兒啊,敢在一張中國地圖上下筆已經(jīng)是’如有神’了好吧!
知道了南口大概在哪,看報道的時候就更加有數(shù)了,這次跟在南口的戰(zhàn)地記者極為兇悍,看描述應(yīng)該親歷前線,連當時某個連長因為打得忘形抱著機槍滾下高地,在坡底一刀捅死被嚇呆的日軍軍官,隨后爬回高地繼續(xù)突突的事情都講得一清二楚!
黎嘉駿一邊看一邊腦補,笑得簡直停不下來,隨后開始感慨:“要是有照片就好了!”
周書辭也看得滿眼笑意,聞嘴一撇:“你去啊?!彼沉似忱杓悟E從不離身的相機:“不是剛補充了膠卷么?”
黎嘉駿干笑:“可沒補多少,不敢亂用。”心里一坨坨淚,當初去宛平城時走得太匆忙,補充的膠卷全讓周先生保存在報社,北平城破后那兒就鎖了,也不知道膠卷是到哪兒去了,白花那么多錢備膠卷了!
“夠多了呀?!本S榮在前面歪歪頭,“我就沒見哪個記者帶你那么多膠卷的。”
那是你沒用過數(shù)碼相機……黎嘉駿心塞,用過數(shù)碼的以后,按快門完全不用猶豫好吧!雖然現(xiàn)在的相機拍一張需要調(diào)一下膠卷,可調(diào)教卷多簡單啊,完全不影響她啪啪啪!
結(jié)合了多方解釋,黎嘉駿很快看懂了從八月平津陷落到現(xiàn)在山西兵臨城下這一個月華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戰(zhàn)爭從來沒停止過。
日軍的意圖很明顯,他們要從北往南覆蓋式的入侵并占領(lǐng)中國,華北的整個戰(zhàn)爭線路就是在履行著他們的原計劃,而淞滬戰(zhàn)場的開辟雖然打亂了他們的陣腳,卻并不影響他們的主要兵力繼續(xù)在華北前進。
這兩日山西和平津之間就剩下河北的半個省以及北方的察哈爾省了,其中河北由中央第十三軍的湯恩伯來阻擊,察哈爾則是二十九軍的劉汝明守著。
湯恩伯作為最先頂在前面的主戰(zhàn)場,他是日本士官學(xué)校的畢業(yè)生,這一仗差不多就是在和自己的學(xué)長在打,幸而他并不拘泥于所學(xué),竟然還真的讓日軍在南口栽了個大跟頭,他用正面吸引,迂回包抄的辦法,一度整的日軍只能依靠空投來維系物資,直接給了“三月亡華”口號一個大巴掌……
在后來趕來增援的傅作義將軍和衛(wèi)立煌將軍的協(xié)助下,他們在居庸關(guān)迎頭痛擊日軍,甚至直接打出了一股“殺回北平”的氣勢!
奈何,這也只是氣勢而已,軍方內(nèi)部的傷亡比已經(jīng)流了出來,40000:5000,死八個中國人,才能搞死一個日軍。
而更可怕的是,直到這個時候,察哈爾的“土皇帝”劉汝明,還抱著能在中日之間來回周旋的想法……他似乎是還覺得,日本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好好說話。
其后除了有關(guān)河北的幾篇報道,到后來日軍增援,我軍不支后撤以外,有關(guān)察哈爾省的,只有零星幾句話和突如其來的一篇全境淪陷的報道。
“察哈爾根本沒防御設(shè)施。”小內(nèi)奸介紹著,“前些日是有湯將軍與傅將軍先后去電,說劉汝明根本沒建什么軍事設(shè)施,毫無防御可,察哈爾守不了?!?
“又是干拿軍費不辦事兒的?”黎嘉駿都快麻木了。
周書辭聳聳肩:“不好說,二十九軍窮怕了,很多將軍覺得對不起跟著自己的兵,拿了錢總想先補足了手下的軍餉再說,這么多人一補完,還剩下什么?”
“你真心這么想的?!”黎嘉駿瞪大眼,周書辭根本不是那么寬容的人!
“所以你是希望劉汝明是個漢奸?”周書辭反問,“就算是個記者,也不能老把一個將軍往漢奸想吧?!?
雖然贊同他的說法,然而黎嘉駿還是覺得周書辭說那話語氣怪怪的……
察哈爾省淪陷后,占領(lǐng)了察哈爾和河北的板垣征四郎與一直在綏遠?。ń窈艉秃铺刂車瑓^(qū))的東條英機在山西邊境勝利會師,兩條狗吐著舌頭望向了肥美的肉骨頭,山西省。
光看那兩個名字,黎嘉駿就牙疼。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能有點用的,比如說告訴美國,如果某年冬天日本跟你們談判的時候態(tài)度曖昧不清翻來覆去,那請注意,他們是要來炸你們的珍珠港了。
到底哪年……她也記不清了……
那本電影她看了好多遍,開頭日軍出發(fā)的場景其實拍得很好,她看了好多遍,所以記住了東條英機的名字。
可惜她已經(jīng)忘了東京審判中這倆人什么下場了,因為看那本電影的時候,她根本不清楚這些人誰是誰,但作為甲級戰(zhàn)犯,橫豎都應(yīng)該是絞刑的吧。
光這么想著,她就覺得上前線一點都不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