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瞇起眼,仿佛看到全縣無數個豬圈雞棚里升騰起的希望。
先問問這落萍縣的土地,問問這片土地上重新挺起腰桿的鄉(xiāng)親,問問那些吃飽喝足、膘肥體壯的豬崽子們——
答不答應!
幾天后,一個消息傳到落萍縣,也傳到陳建華的二中,王樹根被降職,分發(fā)到落萍縣!
對于不能讓王樹根進去的事情,陳建華也沒說什么,畢竟這個年代,只要有關系,想要出來,很簡單!
落萍縣革委會那棟褪了色的黃泥小樓里,空氣沉得能擰出水。
二樓最西頭那間原本堆雜物的辦公室,如今門窗緊閉,卻關不住里面濃得化不開的陰鷙和怨毒。
王樹根癱坐在一張掉漆的破藤椅上,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
桌上攤開著一張皺巴巴的《省城日報》,頭版赫然是“蛀蟲落網,大快人心”的醒目標題,旁邊配著一張他王樹根在市輕工廳辦公室被兩名表情冷峻的軍人帶走的黑白照片!
盡管照片打了碼,但那身形、那位置,落萍縣有點門路的誰認不出來?
恥辱!
滔天的恥辱!
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尖上,滋滋作響!
他半輩子鉆營,在市里織就的網,一夜之間被陳建華那個泥腿子用錄音機、用軍區(qū)的手,撕扯得粉碎!
從云端跌落泥潭,從呼風喚雨的副廳長變成這窮鄉(xiāng)僻壤縣革委會里一個掛著虛銜的調研員,連分管具體工作的資格都沒有!
這份恨,蝕骨鉆心!
“陳建華…陳建華!”
王樹根喉嚨里滾出野獸般的低吼,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窗外遠處食品廠煙囪冒出的淡淡青煙,那煙仿佛燒的是他的血肉筋骨。
“老子要你…生不如死,一點點…磨死你!”
他猛地拉開抽屜,里面沒有文件,只有半瓶劣質白酒。
他擰開蓋子,狠狠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酒液燒灼著食道,卻澆不滅心頭的毒火。
他抓起桌上唯一一部搖把子電話,用盡全身力氣,近乎咆哮地搖通了縣供銷社主任錢大有的專線。
“錢大有,聽著!”
王樹根的聲音嘶啞變形,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落萍縣食品廠,陳建華那個廠子,從今天起,你供銷社系統(tǒng),一粒鹽、一滴油、一尺布頭,都不準給他們!”
“他們的東西,一個柜臺都不準上,誰敢陽奉陰違,我王樹根就算只剩一口氣,也先扒了他的皮,聽到沒有?”
電話那頭,錢大有的聲音帶著惶恐和唯唯諾諾:
“是…是。王…王調研員,您放心!規(guī)矩我們懂。一粒米都不會流到他們廠里去,柜臺?保證干干凈凈,一只蒼蠅都飛不上去!”
王樹根狠狠撂下電話,聽筒砸在座機上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他喘著粗氣,布滿血絲的眼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卡死供銷社,就等于卡死了陳建華這頭猛虎的咽喉!
再鋒利的爪牙,沒了糧草,看你能蹦跶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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