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去了幾日？

記得裘伯離去之后，又是疲憊又是沮喪的他便昏睡過去。誰料沒睡多久，腹中陣陣絞痛。他摸出小瓶倒出一粒丹藥塞入口中，待疼痛稍緩之后接著入睡，卻睡的并不踏實，總是想起靈蛟谷中的遭遇，以及裘伯所說的那些晦澀難懂的話語。而幾個時辰之后，腹痛又一次襲來，如同蝕骨般的煎熬，讓他翻滾著、掙扎著、呻吟著。他只得再次摸出丹藥，總算是艱難撐了下去。

于野睜開雙眼，伸出手掌。

他手中的小瓶，已空空如也。每當(dāng)痛疼襲來，吞服一粒丹藥。如今丹藥沒了，接下來只能等死了？

裘伯說過，蛟毒沒有解藥。這瓶固本培元的丹藥，僅能減緩病痛。

不過，每次吞服丹藥之后，身子便冒出一層汗水，疼痛的間隔亦越來越長。起初是幾個時辰，便要遭受折磨一回。如今已過去了十幾個時辰，蛟毒遲遲沒有發(fā)作。

若是找到足夠的丹藥，能否延長自己的死期？

嗯，至少眼下活著。

躲在山上多日，不知村里怎么樣了。此次能夠生還，全賴三伯、五伯等人的出手相救。便是令人厭惡的于寶山，也為他挺身而出?；氐酱謇镏?，應(yīng)當(dāng)一一登門道謝。

于野將小瓶子塞入懷中。

肩胛與右手腕的斷骨，已然痊愈。只是四肢無力，心神有些飄忽。

于野起身走到洞口前，伸手扒拉著封堵的冰雪。足足忙活了半個時辰，這才氣喘吁吁的走出洞口。

洞外天光耀眼，雪白刺目。

于野禁不住以手遮額，微微瞇縫起雙眼。

應(yīng)是午后時分，天色晴朗。遠(yuǎn)近四方，茫茫一片。山谷內(nèi)外，自有一番壯觀的景象。

一陣寒風(fēng)卷過，飛揚的雪花撲面而來。

于野禁不住裹緊袍子，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寒冷，只是多日沒吃東西，肚子餓得有點難受。

此外，或許是流汗的緣故，身子黏糊糊的，如同涂了層污垢，使得整個人骯臟不堪。

下山的路，已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

于野挪動腳步，一步一滑。當(dāng)他搖搖晃晃走到一堵崖壁前，為松柏所阻擋，隱約可見來時的路徑。他繞過樹叢之時，低頭一瞥，伸手從樹叢中撿起一物。

是根五尺多長的竹竿，當(dāng)作拐杖，倒是便于雪地行走。

倘若沒有看錯，這是裘伯的竹杖！

眼前除了峭壁，便是積雪，前后左右見不到半個人影。

裘伯離開之后，未見返回，他將竹杖丟在此處，人又去了哪里？

于野詫異不已，卻沒有發(fā)現(xiàn)那位老人的蹤跡，他只得拄著竹杖，奔著山下走去。途中摔了幾個跟頭，總算是來到山下。再越過冰封的溪水，穿過樹林，又爬上一片山坡，遠(yuǎn)遠(yuǎn)可見一排低矮的草屋與幾株歪斜的老樹。

于野趟著積雪，艱難往前。

此時的他，滿臉臟污，嘴唇干裂，神態(tài)虛弱，唯獨雙眸閃閃生輝，好似有團(tuán)燃燒的火焰，在指引著他腳下的方向。

而當(dāng)他停下腳步，他閃亮的眸子已黯淡下來。

草屋，就在眼前，卻倒塌半邊，便是屋門也成了碎片，再加上積雪的掩埋，看上去破敗而又荒涼。

這是他的家。

雖然草屋低矮簡陋，卻是他唯一的棲身之所。記得離開之時，尚且完好。而僅僅過了數(shù)日，他的家已是面目全非。

究竟出了何事？

草屋四周的雪地上，有幾行凌亂的腳印。

于野帶著詫異與疑惑，慢慢走進(jìn)屋里，家里本來貧窮，如今再無像樣的東西。他從破碎的瓦罐中找到一塊米餅，然后轉(zhuǎn)身返回到老樹下，遂又趟著齊膝深的積雪，走到二、三十丈外的一個雪丘前。

說是雪丘，不過是罩著積雪的墳頭。

娘親的墳。

娘親叫英娥，當(dāng)年生下他不久，便抱病身亡。想不到十五年后，爹爹又葬身于靈蛟谷中。

如今，家也沒了。

于野禁不住兩眼泛紅，淚水奪眶而出。他很想放聲大哭，哭訴命運的不公，卻又抹了把淚水，舉起米餅?zāi)Я艘豢凇?

活著，哪怕時日無多，也要好好活著。

死了，埋在此處陪伴娘親。

便于此時，有人哭喊——

“于野，償命來……”

“你禍害全村啊……”

“于野，你罪該萬死……”

竟是幾個村里的婦人，在倒塌的草屋前痛哭叫罵。另有一個年輕人從遠(yuǎn)處跑過去阻攔，同樣顯得極為憤怒，卻沖著這邊連連擺手。

那是于二狗，他讓自己離開？

于野不知道為何挨罵，也不知道離開的緣由，他站在娘親的墳前，怔怔看著一切。

于二狗卻跑了過來，吼道：“你走?。　?

“為何趕我走？”

“你已走了十日，何必回來?！?

“出了何事？”

“哼，還敢問我？隨我來——”

于野被于二狗一把抓住，奔著村西頭走去。他不敢掙脫，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已禁不住恐慌起來。

須臾，兄弟倆來到村西頭的山坡下。

于二狗推開于野，伸手一指，悲憤道：“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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