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屋里又傳出婆子的聲音:“灌不進(jìn)去,這可如何是好?”
阿多圖眉頭越鎖越緊,房門突然開了一條縫,一個人影閃出,正是大丫鬟秋月。
“如何了?”阿多圖問道。
秋月?lián)u了搖頭,不待多,去了灶屋,手上端了一個罐子返回,正要進(jìn)門時,被阿多圖攔下。
“阿多圖大人,主子等著參湯,耽誤不得,婢子這會兒沒工夫閑話?!?
阿多圖看了一眼那罐子,說道:“她人已是神思游離,再多的參湯只怕也喂不進(jìn)去,我這有個法子,你試一試。”
秋月聽他說了,點(diǎn)了點(diǎn)頭,如今只有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秋月進(jìn)到屋里,快步到榻邊,拉著江念冰涼的手,那榻上之人面如紙白,氣若游絲,濕發(fā)黏膩在臉側(cè),眼睛半開半闔,眼縫中一捻捻將滅的光。
秋月心里一疼,先給她灌了一碗?yún)?,黃褐的湯汁從嘴邊流出,把胸前的衣襟打濕,一大半都漏了出來。
申宮醫(yī)叫開接生的產(chǎn)婆,拿出銀針,用火燎過,然后掀起衾被一角,刺入足小趾外側(cè)的足竅陰穴。
趁著這個空當(dāng),秋月想起剛才阿多圖囑咐的法子,俯身到江念耳邊,輕聲道:“主子,大王回了……”
一語畢,江念仍沒有反應(yīng),面上的生氣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流逝,秋月見了,暗道不好,這是心燈湮滅,沒了求生意志。
秋月又道:“大王在門外正等著看你和小主子,他剛才急得就要進(jìn)來看你哩!”說著,緊緊地抓著江念的手,聲音開始哽咽:“大王說仗打贏了,回來帶你和小主子回王庭,主子,你醒醒……”
不知是她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宮醫(yī)的針灸起的作用,終于,秋月發(fā)現(xiàn)江念的手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反應(yīng),于是激動地往她臉上看去,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回轉(zhuǎn)氣血。
江念睜開雙眼,驟然襲來的劇痛將她拉回,痛感一陣接一陣,不叫人喘息,如潮水一般,退去時留一口氣,涌來時撕扯血肉。
接生婆們見女主人醒過來,全都吁出一口氣,紛紛上前繼續(xù)接生,嘴上手上不停。
“夫人,向下使勁兒?!?
“攢著力氣,疼一陣就過去了!”
“再使勁兒,看見頭了……”
江念壓著聲氣兒,鉚足氣力,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這孩子生下來,這是他留存于世的血脈,她必須咬牙挺過去,這個即將到來的孩子成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阿多圖聽到屋內(nèi)的動靜,揪緊的心稍稍一松,終于,一道極為響亮的啼哭響徹,接著是屋內(nèi)人喜氣的賀語。
“恭喜夫人,是個帶把的……”
“哭聲洪亮,有財有福的命!”
接生的幾位婦人紛紛道賀,想討些賞錢,可看著榻上美婦人似悲似喜的面色又有些不解。
“賞。”江念噓聲道。
秋月拿出賞錢,一一分付,婦人們得了賞,歡喜得要不得,嘴里不住地說著喜慶話兒。
方嫂用襁褓將孩子裹好,抱到榻邊,放到江念身邊:“夫人,你看看。”
江念側(cè)過頭,看著那孩子,好小一人兒,紅皺皺的小臉兒,濕鬈鬈的淺發(fā),兩眼瞇成一條縫,哼哼著。
她笑中帶淚地看著,滿眼都是愛憐,待奶娘將孩子抱下去后,江念叫來秋月。
“扶我起來。”
“主子這個時候該好好躺著,怎能起身?”
江念弱著聲氣道:“不要多話,扶我起身,再拿一套紙筆來。”
秋月只得把江念扶起,讓她靠坐于床頭,再從桌案上拿過紙筆,又架了一張小桌于榻上。
江念鋪展紙頁,一手按住頁角,一手搦著筆管,快速書寫。
然后將信箋吹了吹,待干后放入封套內(nèi),對秋月說道:“泥印上,寄出?!?
秋月接過,沒有多問,應(yīng)下去了。
接下來的幾日,秋月遣散了府里的幾個接生婆,只留方嫂在府里應(yīng)候,乳母也有,早早就著人尋了。
江念就這么躺在床上調(diào)養(yǎng),每日申宮醫(yī)定時來把脈,上至飲食,下至坐臥俱一一過問。
灶房上又有掌膳廚子,再加上秋月等丫鬟的看顧,江念的身體在眾人的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復(fù)。
“孩子呢?”江念喝下小半碗紅糖水問道。
秋月端著碗,說道:“在隔壁的房里,要抱來么?”
如今主子眼里只有小王子,一會兒看不見就要問,問過后又怔怔地發(fā)呆。
“可是睡了?”江念又問。
“方嫂子哄睡了?!?
“行了,你去罷,我有些累了,躺會兒?!?
秋月應(yīng)聲,走到桌邊,將碗盤收起退了出去,才一出門就見院子里侍立的阿多圖,只見他眉宇嚴(yán)肅,上前向他行了一禮,正要往院外行去,卻被他叫住。
不知他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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