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杏山堡外,宣府鎮(zhèn)兵馬的中軍大帳內(nèi),張誠穩(wěn)穩(wěn)坐在上首位,他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
但下首右側(cè)坐著的張廣達卻是不干,只聽他張嘴說道:“咋袁通判對此還有疑問么大捷的塘報數(shù)日前,即已報至總督行轅,現(xiàn)下里估摸著都已報至京師,遞呈預(yù)覽。”
他說著就瞪起一雙水泡般的大眼睛,盯著袁國棟繼續(xù)問道:“奴賊偽王多鐸的尸身,現(xiàn)就在長嶺山上,袁通判要不要親自前往,驗看驗看啊”
袁國棟怎會看不出張廣達臉色不善,就算一時未看出來,就這語氣也完全可以聽得出來。
但他對張誠雖然無可奈何,不過對上張廣達還是官威十足,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請問張總兵,這位將軍眼生得很,未知是哪位總兵麾下猛將”
張誠不緊不慢的先自顧自喝了口水,才淡淡說道:“張廣達,乃是本帥帳下大將,前時在西石門外,曾陣斬有‘巴圖魯’稱號的奴賊正白旗固山額真準(zhǔn)塔。”
張誠頓了一下,抿了口茶水,才又繼續(xù)道:“今次回援杏塔,張將軍又在長嶺山下,與奴對戰(zhàn)中斬殺鑲白旗巴牙喇纛章京鄂碩。
實是有大功于朝廷之人,就算洪督也多有贊賞之,更是極受總監(jiān)軍張若麒的信重,袁通判可是要好好認(rèn)識認(rèn)識。
說不得何時還需我的張將軍救援你等呢!”
他這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既報出了張廣達是自己部下將領(lǐng),又說出了張廣達的功績,確實將袁國棟、王之楨等人給鎮(zhèn)住了。
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句話,隱然已略有些許威脅的意思在里面。
然而,事實也確是如此,就像今日杏山堡這般,過萬韃賊就在杏山堡外肆虐,隨時有攻打堡城的可能,可他們卻是不敢與之相抗,對此完全是無能為力。
幸而,宣府鎮(zhèn)游擊張國棟領(lǐng)麾下步營、車營將士,以及大同、山西兩鎮(zhèn)騎兵來援,奮戰(zhàn)整日,才得擊退韃賊,使得杏山堡也不再面臨危險之境地。
誰又能保證,韃賊不會再次卷土從來,若是今日真就得罪了這些武官軍將,那到時要是他們不肯前來救援,又或是在來援之時,行故意拖延之事,又該如何
還未等袁國棟說些什么,坐在他上首的監(jiān)察道王之楨,便即滿臉是笑的開口道:“哈哈,誤會,誤會了。早前即聞知張將軍勇名,未曾想今日卻在杏山一見,將軍威武,果是名不虛傳?!?
對于張誠其人,王之楨初時還沒有什么感覺,畢竟那時的張誠還只是一個河南援剿總兵的虛銜,在總兵大帥云集的援遼大軍中,并未能引起他們這些文官們的過多重視。
但今時卻不同往日,如今的張誠已然是宣府總兵官,這可是大明的九邊鎮(zhèn)帥之一,在如此年歲便身居這等高位者,即使在整個大明二百余年間,也沒有幾人。
怎么能不引起他們的重視,但他們現(xiàn)在對于張誠的認(rèn)識,還只是三點。
其一自然是年輕有為,其二就是跋扈,絕對的囂張跋扈,完全無視他們這些文官,竟敢自己獨坐上首。
其三則是能打,但他們的能打仍是停留在宣府兵馬能打這一概念上,并未認(rèn)識到只有張誠率領(lǐng)的宣府兵馬才能打之高度。
眾人又閑聊了一陣,無非是問詢張誠斬殺多鐸的經(jīng)過,以及筆架山那邊戰(zhàn)事的具體情況罷了。
臨了之際,監(jiān)察道王之楨力邀張誠明日入城中,他要設(shè)宴給張誠接風(fēng),同時也慶賀張誠所部兵馬斬殺多鐸,沒想到卻被張誠所婉拒。
通判袁國棟又,如今城中豬羊已是無多,但他感念將士們征戰(zhàn)在外,久無油腥,恐影響軍心士氣,使戰(zhàn)力大減,更許諾明日派人送來豬羊各三頭,以為慰勞之意。
張誠對此自是十分樂意接受,并在口頭上表示感謝。
…………
當(dāng)晚,杏山堡察院署偏廳內(nèi),袁國棟對著王之楨大吐苦水,滿腹牢騷一股腦的發(fā)泄了出來。
“筠長兄,這張誠一介武夫,竟敢如此跋扈?!?
袁國棟一臉的不忿,繼續(xù)說道:“他只不過是一個總兵罷了,怎能自己坐在上首,而使你我位居其下首?!?
他說到這里時,重重地將手中茶杯落在案幾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又一臉怒氣地接著道:“讓他這么一整,讀書人的臉面何在,朝廷的臉面又何在,真是亂了體統(tǒng)啦?!?
王之楨雖然也是十分看不慣張誠的跋扈,尤其是對于張誠不知朝廷體統(tǒng),竟然自己坐在上首主位,心中也是很有些意見。
但他相較于袁國棟,卻更能沉得住氣,如今更是不動聲色道:“國棟兄,且先消消氣。你想那張誠雖是個武夫出身,然其向來善于巴結(jié)上官。
前有盧象升、楊嗣昌的提攜與袒護,而今更有本兵陳新甲的一力照拂,兄不見其與張若麒、馬紹愉沆瀣一氣,處處掣肘洪督臣嗎”
王之楨說到這里時,話鋒突然一轉(zhuǎn),道:“不過說來也怪,這張誠卻能連連建功于沙場,仿佛有如神助一般。
聽聞其以前就斬殺過奴賊虜酋岳托,還因此而得當(dāng)今皇上的寵信,這一回又?jǐn)貧⑴醵噼I,依我看來圣眷只會更隆?!?
他眼神凝重地看向袁國棟,輕聲道:“我看此子正在走運之時,圣眷也必不會有所衰減,你我今日這事,將來還是不提起的好,免得引致那莽夫不快,反受其辱。”
袁國棟一臉若有所悟的神情,不住點著頭,也是輕聲道:“筠長兄真是有遠(yuǎn)見,這事現(xiàn)在就只能爛在肚子里,待日后有了時機,才可重提舊案。
不過是一介武夫,諒他的好運氣也終會有到頭的那一天,這個帳咱就等著跟他慢慢算。”
王之楨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以指頭輕輕敲擊著案幾,輕聲道:“正是‘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袁國棟聞聽后,又不斷重復(fù)了好幾遍:“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必令其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