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臘月,大明京師的氣溫很低了,與安南那邊的氣候截然不同。
第一場雪忽然降臨,不過下得很小。點點白色的雪花在小風中飄蕩,雪花落到磚地上,很快化了。宮中的地面上很潮|濕,仿佛下過一場小雨似的。
曾經(jīng)朱高煦在北平待過很長時間,相比北平的冬天,京師的濕冷還是要溫和一些。這個季節(jié)要是在北平,稍微穿薄了、人在外面根本熬不住。而在京師,屋子里外似乎也差不多,如果不燒炭取暖的話。
宦官宮女掀開柔儀殿的門,待朱高煦走進去,她們便隨即關(guān)上了門。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道:“奴家這就去升火。”
朱高煦聞聲看去,便看到了連氏,她的眼神里露出了些許驚喜,動作也很輕快。朱高煦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好一陣子沒到柔儀殿這邊來了,因為東暖閣的空間稍小,更容易取暖。
她剛說完,似乎意識到了太監(jiān)王貴等人的詫異,她的臉色頓時有點難堪。確實生火取暖這些小事,根本不用對皇帝說的。
朱高煦見狀,向她投去了善意的微笑,若無其事地點頭道:“把炭火燒起來,最近兩日的天氣真的挺冷。”
連氏的臉頰有點紅,看了他一眼,便埋頭去忙活。
朱高煦的團龍服外面、披著一件羊羔毛皮大衣,他也不脫下來,徑直到那張大桌案后面坐下。
王貴上前躬身道:“稟皇爺,寧遠侯(何福)有三個成年兒子,何魁一、何魁四、何魁六。何魁一已經(jīng)娶妻成家,娶的是徐章的次女……”
朱高煦聽到這里,頓時覺得、何福是一個愿賭服輸?shù)娜恕?
徐章是靖難武將,當初何福娶了徐章的寡居姐姐,很多人都覺得何福這個建文朝舊將,不過是想通過聯(lián)姻自保;朱高煦也是這么認為,否則以何福的地位、根本不必要明媒正娶一個寡婦。
然而徐章時運不濟,他的長女做了趙王妃之后、卻被休了,這件事是經(jīng)過父皇母后同意了的。至此徐章就被冷落了。估摸著當時朱棣也心里有數(shù)、此事有點對不起徐章,猜測徐章有怨氣,卻反而疏遠了徐章。
徐章家已經(jīng)日漸落魄,何福仍繼續(xù)與徐家聯(lián)姻。看來何福也不是個太勢利的人,據(jù)說他和續(xù)弦夫人的感情很好。
王貴接著說道:“次子何魁四、好似并非正經(jīng)之人,奴婢打聽到了他的一些事。說何魁四常在京師街巷游逛作樂,喜愛彈唱。有一次何魁四帶著個奴婢,竟喬裝成落魄小子、在酒肆內(nèi)賣唱,得了許多賞錢。寧遠侯知道之后,責怪他丟人現(xiàn)眼,便是一頓好打?!?
朱高煦聽罷也笑了,隨口道:“幸好不是在洪武年間?!?
王貴道:“可不是哩?”
太祖皇帝是最厭惡勛貴、武將的子弟彈唱的,認為是不務(wù)正業(yè),一旦太祖知道,最輕得砍手指。不過太祖駕崩之后,那些嚴苛重典已經(jīng)沒人用了,朱高煦自然也不會因為這種事、嚴懲臣子。
在朱高煦看來,勛貴武將家出現(xiàn)不務(wù)正業(yè)的子弟、實屬正常,根本不可能管得住。而且每個人愛好不同,也沒甚么罪,只要想辦法不讓這些人掌兵權(quán)就是了。
朱高煦忽然問道:“何魁四賣唱得了錢,錢拿來干甚么了?”
這個問題的角度有點刁鉆,王貴怔了怔,忙道:“好像是給了別的賣唱乞丐。”
朱高煦頓時笑了一下。
王貴道:“好在何魁六,倒比較像寧遠侯,勤于練武、喜愛兵書。不過何魁六上頭還有個未成家的二哥,按理應(yīng)該等何魁四先成親才對?!?
朱高煦道:“不必管那么多規(guī)矩。你把這兩兄弟的事,都給寶慶公主說說。回頭朕尋個機會,把何福和他的兒子們領(lǐng)來,再讓寶慶公主親眼看看,聽她的意思。如果都沒看上,讓她別急,朕再給她物色好的?!?
王貴拜道:“奴婢遵旨。”他接著便叩首告退了。
這時連氏將泡好的熱茶端上來,輕輕放在了桌案上,偷偷看了朱高煦幾眼。
朱高煦先前與王貴說話時,也感覺到做著瑣事的連氏、時不時在瞧自己。不過這宮殿里只有他一個男子,又是最讓人關(guān)注的皇帝,連氏一直留意他,似乎也是正?,F(xiàn)象。
朱高煦忽然也轉(zhuǎn)過頭看她,連氏似乎嚇了一跳,急忙把目光回避了。
“你有甚么事想對朕說?”朱高煦好問道。
連氏只得定住神,輕聲道:“圣上對誰都那么好嗎?”
朱高煦搖頭不語,心說掌權(quán)的人還能這樣?不過我確實不是條瘋狗。
連氏沉默片刻,說道:“圣上對寶慶公主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