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海邊的明軍大營中,盛庸先后已收到了東線平安傳來的兩次奏報。
對于平安率三百多騎忽然西進,向明軍尚未控制的缽伏山南、孤軍深入之事,武將們多覺得是在浪戰(zhàn)。大伙兒便在盛庸跟前說了幾句。
盛庸與平安面對面說話時,倆人多半沒甚么好話。但在背地里,盛庸倒幾乎不說平安的好歹,甚至有時候有點像在維護平安。
這時盛庸便仿佛自自語地說了一番話:“咱們初來乍到,還沒太了解敵軍的部署。敵軍事先也猜不到咱們登岸的具體地點,估摸著也沒怎么準備好。平安是根本不給人喘息之機?!?
大帳內的文武一時沒吭聲,眾人似乎沒明白盛庸的意思,究竟是平安不給盛庸喘息之機,還是不給敵軍喘息之機?
盛庸一面翻閱著地圖、以及各部的奏報,坐在上位皺眉琢磨了好一陣子。
當此之時,斥候已經(jīng)探明,官軍登岸大營的東面,缽伏山北、下山門地區(qū)有大量敵軍和工事。盛庸憑借目前得到的消息,也在揣測:日軍的前期意圖、可能是憑借缽伏山一線的山體地形,與明軍形成東西對峙的形勢;日軍欲主動把戰(zhàn)事平穩(wěn)下來,以消耗戰(zhàn)的形式開局。
如果沒猜錯,盛庸還有點佩服日軍這個統(tǒng)兵大將,那廝似乎是個明白人。在朦朦朧朧的全局戰(zhàn)場上,雙方看不清摸不透,主將要因時導勢、揚長避短地搞出章法來,還真得有些經(jīng)驗才行;日本國百年以來、似乎沒有甚么大規(guī)模的戰(zhàn)役,那日軍統(tǒng)帥當真是個人才。
當然也可能是盛庸自己想多了。
“給他,都給他!”盛庸忽然沒好氣地說道,“騎兵營主力共有兩千精騎,全都調給平安統(tǒng)領?!?
盛庸停頓了一下又道:“下令已經(jīng)下船的馬兵聚集準備,明日一早向缽伏山南開拔。剩下的馬兵明日起,優(yōu)先上岸,集結完畢,隨后前往缽伏山南?!?
親兵武將抱拳道:“末將即刻傳令。”
部將提醒道:“大帥,西線還有一股日軍孤軍,是否調兵去清剿?”
盛庸搖頭道:“步兵前去便遲了,日軍必已進入了南面的山區(qū)。是否有必要用騎兵消滅,則由前方的平安決定?!?
“是。”部將抱拳道。
就在這時,一個武將走進了大帳,站在門口執(zhí)軍禮,向上位看了一眼,便疾步走了過來。他附首在盛庸耳邊悄悄說道:“大帥,斥候抓到一個奇怪的小老頭。那老頭不會說漢話,但拿出了一張寫了漢字的字……”他說罷從懷里將紙拿了出來。
盛庸一看,上面寫著:姚芳之友,請見。
“姚芳來了?”盛庸道,“去問問,若是來了,便把人送過去?!?
武將抱拳道:“是?!?
那姚芳的爹是大明的侯爵,妹妹是皇妃。盛庸根本不懷疑姚芳,何況姚芳來日本國做過奸諜,說不定真的在這邊有人。
……姚芳認識這個老頭,當初姚芳逃亡釜山鎮(zhèn),跟著過去收錢的人、正是此人。
連大內勝的漢話也說不利索,更別提這種奴仆一樣的人了。姚芳立刻到中軍,找侯海要了個翻譯文官。通過翻譯,倆人開始勉強交流。
老頭說:“我家主人找了個地方,想見姚先生一面,做個交易。”
姚芳問道:“交易何物?”
老頭道:“銅錢和明軍感興趣的消息?!?
姚芳有點納悶道:“他(大內勝)為何想和我交易?”
老頭道:“姚先生是個守信之人,上次到了朝鮮國,你即便不付錢也可以走脫,但你仍想方設法兌現(xiàn)了許諾。姚先生也是大明國有權勢的人,即使在人生地不熟的朝鮮國,也能獲得大明國官員、朝鮮李氏宗室的幫助。這次交易,姚先生可以先得到消息,以后再付錢?!?
姚芳問:“甚么消息?”
老頭沉默不答,搖了搖頭,意思應該是不知道。
姚芳又問:“上次那筆現(xiàn)錢,在日本國算是巨資。他覺得不夠?他要那么多錢作甚?”
老頭繼續(xù)沉默。
姚芳道:“他在哪里?”
老頭道:“缽伏山某處,情勢危險,我家主人只等三天?!?
姚芳想了想道:“咱們今晚連夜出發(fā),你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