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后,東關(guān)城安南都督府衙署內(nèi),張輔得到了奏報。明軍焚|(zhì)毀村寨及稻田三處,逮|捕了安南人數(shù)十人,但大多是老弱婦孺;另有百余人因為“頑抗”,被明軍就地屠|戮。明軍將士傷亡二十余人,都不是在戰(zhàn)場上的折損,而是在行軍途中遇到了襲擾和陷阱。
都督府按照張輔制定的軍法,待叛軍將士得到留在廢墟中的書信之后,如果一個月內(nèi)向官府自|首認罪,則可酌情免死;否則所有俘虜將被判流放瓊州。但在押解途中,充滿憤恨的明軍將士、必定會讓俘虜兇多吉少,只不過那些人不會死在安南國境內(nèi)。
張輔親自接見了地位低微的把總,詳細詢問了將士們的經(jīng)歷之后,張輔傳令全軍:各部在進山清剿時,遇到襲擾不能隨意躲避,應(yīng)在原地待命。
此時外面不知道甚么時候下起了雨,安南國的雨一般都很急,周圍很快就被雨聲充斥了。
穿著紅色官服的張輔背著手,走到了窗前觀雨。黃中等一眾武將都停止了說話,恭敬地保持著安靜。
過了一會兒,張輔轉(zhuǎn)過身,在地上踱起了步子。
黃中這才開口道:“末將聽到消息,朝廷準備向日本國對馬島進攻了,戰(zhàn)事可能還會擴大。官軍起初的兵力不多,但將來朝廷若遣大兵進擊,大將的人選會不會是安遠侯(柳升)?”
張輔置若罔聞,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另一個部將道:“大帥,末將以為,咱們在安南國東北那片、已有屯田,驛站官鋪也設(shè)置好了;不如早些撤到屯軍的地方,無須再管那些藏在山林的游兵散勇。爛攤子就讓陳太后的人去收拾罷。”
這時張輔終于說話了:“方略是朝廷定好的,早晚應(yīng)該如此辦。但施行此略,便應(yīng)讓京營大部回國,明軍在安南國的兵力將減少大半,只剩下不到三萬人。所以咱們要先善后?!?
“對付黎利?”部將問道。
張輔點頭道:“陳氏王室還很弱,大多安南官員也不怎么盡力,對付不了此人。”
他的目光從眾將的臉上看過去,又道:“叛軍雖然躲在山里,襲擾時有地利,咱們卻也不是沒法子對付。
叛匪也是人,需要衣食、田地房屋。山里的田地狹小貧瘠,他們勢必窮困生計艱難,還得提心吊膽、隨時可能被官府毀掉一切。如果沒有黎利等人的控制,對賊眾進行恐|嚇與煽|動;這些叛匪在都督府的恩威并濟、剿撫并用之下,便會迅速瓦解,不足為慮。擒賊先擒王,找到并除掉黎利,乃是都督府重中之重?!?
大伙兒紛紛抱拳道:“末將等謹遵大帥訓詞!”
張輔又不動聲色道:“圣上對安南國最關(guān)心的,也是黎利的死活。為君分憂,正是人臣本分?!?
黃中等人聽罷,皆面有恍然之色。
以明軍此時的戰(zhàn)力,在正面戰(zhàn)場獲得勝利、并不是很難,柳升能連破清化、演州、乂安等地,也不能證明他很有才能。若叫柳升來對付黎利等躲在山里的叛匪,恐怕便無計可施了;張輔自認,能對付這種人的,只有自己!
大明朝多年內(nèi)戰(zhàn)、南征北戰(zhàn),當今這一代人簡直是將才如云,京師的一眾國公、侯伯,都有些能耐。張輔覺得自己不缺軍功與身份,最要緊的、還是要得到皇帝的真正信賴。
進攻日本國的戰(zhàn)事可能開始了,那么多大將,不一定輪得上柳升帶兵、也不一定輪得上張輔。然而除掉黎利這件事,張輔沒離開安南國、便一定是他的。
因此進京獻俘的事,張輔讓給了柳升;可能得到的征日本國軍功,張輔也主動放棄了。一切浮在表面的榮光,都是浮云而已。唯有與皇帝一心,才是勛貴家族長盛不衰的秘訣。
“雨季快到了,諸部要重視軍營的清潔與防病?!睆堓o說罷,輕輕揮了一下手。
大伙兒抱拳道:“末將等遵命,告辭?!?
張輔回禮罷,等武將們出去后,他留在簽押房沒走。
在這雨季臨近之時,不久前張輔仍然急著派出人馬、到東關(guān)西南面山區(qū)進剿,便是因為從投降的叛軍那里得到消息,黎利曾在那里坐鎮(zhèn)。但此戰(zhàn)依舊一無所獲。
黎利此人相當厲害,在叛軍中的威信也很高。張輔認為大多叛軍、根本不知道黎利的老巢在何處,黎利只不過時不時出現(xiàn)在各地,并不久留。
黎利事先做好了防備,加上安南國西部地區(qū)的密集山林、造成的行軍困難,張輔想捉賊首簡直是大海撈針。
不過此人必須除掉!遠在京師的皇帝也明白了誰是叛軍的關(guān)鍵人物,張輔與朱高煦在大事上、常常持同一種見解,這回也不例外。
或許應(yīng)該想想別的法子,而不是僅靠派兵搜捕。
張輔重新站在了窗前,望著外面的雨幕沉思。他覺得一定有甚么辦法,只不過暫時沒想到罷了。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