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羹香甜軟糯,玉搖光吃得眉眼彎彎,宿訣端坐飲茶,看她被燙得吐舌頭還猛吃的模樣,默默將自己那碗推過去。
“給我的?”玉搖光眼睛一亮端走:“算你有良心,不過……”
她舀起一勺壞笑遞到宿訣唇邊:“師兄也嘗嘗?甜的!”
宿訣身體瞬間僵硬,看著近在咫尺的勺子和狡黠笑臉,耳根泛紅,抿唇別開臉:“……不喜?!?
“真沒口福!”玉搖光收回勺子自己享用,陽光透過窗欞,跳躍在她明艷側臉,宿訣端起茶杯,氤氳熱氣掩去眼底微不可察的笑意。
玉搖光尤愛逗弄宿訣。
在他專注擦劍時,將帶著晨露的野花插他發(fā)間;在他教導師弟師妹時,學他板臉嚴肅樣惹得孩童偷笑;在他夜巡時,突從樹后跳出大喊“悶石頭!”,然后在他無奈目光中笑得花枝亂顫。
宿訣很少回應,習慣性沉默寡。
然而,玉搖光練功失控灼傷手臂,次日窗臺必有一瓶極品傷藥;她隨口抱怨火種不夠精純,宿訣儲物袋里便“恰好”多出淬煉火元的“赤陽晶”;她生辰,收到的是一柄劍鞘纏繞赤焰紋的沉鐵星紋短匕,寒氣逼人,與她爆裂火焰相得益彰,一看便知耗費心血親手打造。
某一夜,兩人月下對酌,玉搖光臉頰微紅托腮,眸子亮晶晶的:“喂,悶石頭,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嗯?”
宿訣握杯的手指收緊,垂眸看著杯中月影,沉默良久,久到玉搖光以為他又要裝傻,才低低應了一聲:“嗯?!?
輕如羽,重如山。
玉搖光笑容瞬間綻放,絢爛如煙火,她伸手用力握住宿訣放在石桌上的手,他的手很大,骨節(jié)分明,掌心劍繭微涼。
宿訣身體一僵,卻未掙脫。
月光下,兩道影子悄然靠近,融為一體。
*
魘魔禍世,烏竹眠神魂俱散。
宿訣在魔界出事,玉搖光在妖界出事,兩人被迫分別多年,而如今天地重光,眾人重逢,浴火重生。
宿訣與玉搖光的道侶大典,成為了三界盛事。
這一日,青荇山祥云繚繞,仙樂齊鳴,賓客云集,皆為一睹這對傳奇道侶的風采——半魔之身的青荇大師兄,不夜天魔君,與青丘的九尾王女。
玉搖光一襲嫁衣,非鳳冠霞帔,而是由涅槃火蠶絲織就,赤紅為底,以暗金絲線繡滿振翅欲飛的九尾天狐圖騰,裙擺迤邐,行走間流光溢彩,宛如流淌的熔金。
烏發(fā)挽成尊貴的飛仙髻,簪著一支宿訣親手鍛造、形如九尾盤繞的赤金步搖,尾端銜著流蘇般的細碎赤陽晶。
眉心王紋熠熠生輝,熔金眸子顧盼生威,明艷不可方物,笑容張揚而幸福,帶著睥睨天下的王女氣度與待嫁新娘的嬌羞。
宿訣則是一身玄底金紋的禮服,領口、袖口以暗金魔紋勾勒,沉穩(wěn)中透著魔性的尊貴。
身姿挺拔如魔神之槍,面容剛毅,眉宇間沉淀百年的沉郁冷硬,此刻盡數化為守護的溫柔。
閻羅劍懸于禮臺一側,沉寂如淵,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只灼灼地追隨著那抹赤金交融的絕代風華。
大典由宿槐序親自主持,清冽聲音響徹云霄:“大道同行,生死與共,宿訣、玉搖光,汝二人可愿結為道侶,從此心意相通,福禍相依,共證長生?”
“我愿意!”玉搖光聲音清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與無上歡喜,王紋光芒大盛。
宿訣喉結滾動,深淵魔瞳凝視著眼前傾世紅顏,百年孤寂、生死離別、血脈桎梏盡在這一眼中燃燒殆盡。
他緩緩抬手探入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那枚用天蠶絲重新編織、溫養(yǎng)了百年的赤陽晶劍穗。
劍穗在陽光下流轉著內斂而執(zhí)著的紅光。
“我,宿訣,愿意?!甭曇舻统翜喓瘢缒竦驼Z,字字千鈞,響徹天地,他將這枚見證分離與等待的信物,輕輕放入玉搖光攤開的掌心。
然后,他用自己寬厚、布滿劍繭與魔紋的大手,堅定而溫柔地,包裹住了她的手,連同那枚小小的劍穗,仿佛要將百年的思念與承諾,盡數融入這交握之中。
玉搖光低頭看著掌中劍穗,又抬眼看向包裹著自己的、屬于半魔的手,眸子里的火焰輕顫,一層水光氤氳而上,又被她壓了回去。
她反手用力回握,將兩人的手連同劍穗高高舉起,面向諸天賓客,臉上綻放出比王焰更璀璨、更幸福的笑容。
“禮成!”宿槐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恭喜大師兄!恭喜二師姐!”
“恭喜宿訣道兄!恭喜王女殿下!”
歡呼聲如九天雷動,靈花仙蕊如雨灑落。
盛宴開席,烏竹眠紫衣翩躚,笑容明媚;謝琢光化作人形,墨發(fā)金瞳,守護在側;千山捧出合巹靈酒;云成玉指尖傀儡絲微動,無聲幫玉搖光扶正了步搖,換來后者一個俏皮眨眼;李小樓興奮地穿梭在其中;奚無咎安靜守護秩序。
宿訣與玉搖光并肩坐于主位。
宿訣沉默布菜,將她喜愛的堆滿玉碟。玉搖光則神采飛揚,與賓客談笑風生,王女風范與嬌憨并存。
只在無人注意時,她飛快側首,在宿訣緊抿的唇角偷印一吻,留下火焰印記,看著他瞬間僵硬的側臉和泛紅的耳根,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狐。
月華如水,灑滿青荇,賓客散去,劍廬寧靜。
洞房內,紅燭高燃,映著赤金嫁衣與玄金禮服,玉搖光卸下步搖,烏發(fā)如瀑,她走到窗邊,望著熟悉的竹海月色。
宿訣走到她身后,沉默地將一件厚實的玄色披風輕輕披在她肩上。
玉搖光轉身,仰頭去看他,燭光映著她絕美的臉龐,眸子里跳動著溫暖的火焰,也映著他專注深情的魔瞳。
“阿訣……”她輕聲喚道,褪去了王女的威嚴,只剩下歸家的柔軟:“我回來了。”
宿訣深深凝視,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魔魂深處。
百年孤寂,血脈相逆,生死相隔,失而復得……萬語千在深淵魔瞳中翻涌,最終只化作最深沉的動作。
他伸出手,帶著薄繭與魔紋的指腹,極其輕柔地拂過她微涼的臉頰,拭去那滴悄然滑落的淚珠。
然后,宿訣低下頭,鄭重地吻上了玉搖光的嘴唇,不再是百年前那個倉促絕望的印記,而是一個綿長、熾熱、帶著無盡思念、跨越王座與魔淵的永恒之諾。
唇齒間是靈酒的清冽、王焰的霸道與他半魔氣息的交融,紅燭搖曳,映照著相擁的身影。
窗外,青荇竹海沙沙如溫柔的祝福,赤焰終與沉淵相融。從此,王座之側有歸處,魔途盡頭是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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