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仙盟。
夜色如墨,星月隱匿,整座仙山籠罩在一片詭譎的寂靜之中。
宿訣立于山門前,黑袍翻飛,周身魔氣翻涌,眼底一片森寒。玉搖光一身素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他身后云成玉的傀儡之身損毀了一點的千山扶著他,扶桑木靈的氣息波動,顯然消耗過度。
李小樓倒是被保護得很好,忙上忙下地給他們送丹藥。
而他們面前,除了師權留下的一灘血跡,還橫七豎八倒著數(shù)十具尸體,皆是赤玄夜趁亂派來入侵仙盟的死士,身上魔紋猙獰,死狀凄慘。
“剖魔刀……保住了?!?
宿訣抬手,掌心浮現(xiàn)一柄通體漆黑、刃如冷月的短刀,刀身纏繞著鎮(zhèn)壓魔煞的古老符文,正是剖魔刀。
他沉聲道:“保住了,但赤玄夜不會善罷甘休?!?
云成玉咳嗽一聲,傀儡關節(jié)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派來的只是試探,真正的殺招恐怕還在后面?!?
千山皺眉:“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李小樓塞給他一顆靈丹:“小師姐和謝盟主呢?”
話音未落,兩道身影自遠處掠來,正是烏竹眠和謝琢光。
烏竹眠手里的太虛劍尚未歸鞘,劍鋒染血,顯然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謝琢光神色冷峻,玄衣上沾著幾縷未散的魔氣。
“赤玄夜的人退了?!睘踔衩呤談θ肭?,目光掃過眾人傷勢,眉頭緊鎖:“你們怎么樣?”
“死不了?!彼拊E嗤笑一聲,但臉色并不好看:“但這群瘋狗咬得挺狠?!?
玉搖光搖頭:“我還未完全恢復,暫時無力再戰(zhàn),剖魔刀需要盡快送往安全之處?!?
烏竹眠與謝琢光對視一眼,后者微微頷首。
“我和琢光先去魔界?!睘踔衩叱谅暤溃骸俺嘈沟哪繕耸瞧誓У?,我們帶著它離開,這里的壓力會小很多?!?
宿訣瞇了瞇眼,有些不放心:“你們倆?”
“足夠了。”謝琢光淡淡道,語氣不容置疑。
李小樓還想說什么,云成玉按住她的肩膀,輕聲道:“讓他們?nèi)グ?,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只會拖后腿?!?
千山倒是不糾結(jié),嘆了口氣,叮囑道:“小心,等我們好了,就來尋你們?!?
烏竹眠點頭,從宿訣手中接過剖魔刀,刀身在她掌心微微一震,似有感應。
她抬眸看向遠方魔氣翻涌的天際,冷聲道:“赤玄夜既然敢伸手,就要做好被斬斷爪牙的準備?!?
謝琢光站在她身側(cè),劍意凜然:“走。”
話音未落,兩道身影化作流光,撕裂夜色,直奔魔界而去。
身后,仙盟的山門緩緩閉合,將滿目瘡痍掩于寂靜之中。
*
三日后,細密的雨絲織成了一張灰蒙蒙的巨網(wǎng),無聲地籠罩著這座名為“棲云”的凡人城池。
青石板鋪就的長街被雨水浸潤得油亮,倒映著沿街商鋪檐下懸掛的暖黃燈籠,暈開一圈圈朦朧的光暈,驅(qū)不散這濕冷的暮色。
空氣里混雜著泥土的腥氣、蒸騰的食物香氣、還有行人匆匆而過留下的汗味,構成了一幅煙火氣十足卻又透著幾分壓抑的市井畫卷。
在這畫卷中,緩緩行來兩道身影。
謝琢光撐著一柄素雅的油紙傘,傘面微傾,恰到好處地遮住了身側(cè)身姿纖瘦卻挺拔的烏竹眠。
雨水沿著傘骨匯聚成珠,斷斷續(xù)續(xù)滴落,在他墨色云紋的勁裝肩頭洇開幾處深色的水痕,他卻渾然未覺,眉宇間凝著一股亙古不變的凜冽霜雪之氣,即使收斂了鋒芒,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兩人步履從容,卻與周遭行色匆匆的路人格格不入愛河他們像是從水墨畫深處走出的仙人,誤入了這凡塵喧囂。
忽然,謝琢光腳步一頓。
“阿眠。”他聲音低沉,如同玉石相擊,穿透了淅瀝的雨聲。
烏竹眠瞬間心領神會,順著他驟然繃緊的側(cè)臉線條望去。
目光所及,是前方一座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茶樓——浮生醉夢樓。
二樓臨街的一扇雕花木窗大大敞開著,里面?zhèn)鞒鲂涯九陌傅拇囗憽⒄f書人抑揚頓挫的嗓音,以及一陣陣看客們叫好的喧囂。
然而,在這看似尋常的熱鬧之下,一股極其隱晦卻令人作嘔的氣息,如同水底腐爛的淤泥悄然泛起。
烏竹眠纖細的指尖無意識地拂過腰間懸掛的太虛劍冰冷的劍柄,劍鞘古樸無華,卻隱隱散發(fā)著令萬邪辟易的浩然之氣。
“好濃的腥甜氣?!彼穆曇魤旱脴O低,只有咫尺之間的謝琢光能清晰捕捉:“混在茶香、汗味和劣質(zhì)脂粉里……像腐爛的花根深處爬出的蛆蟲?!?
那氣息帶著一種粘稠的惡意,并非純粹的魔煞,更像是一種被精心偽裝過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墮落與腐朽。
謝琢光沒有說話,覆在寬袖下的手,卻悄然伸了過來,溫熱干燥的掌心精準地覆上烏竹眠握劍的手背。
一股精純又凜冽的劍氣,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流,順著兩人肌膚相觸之處,溫和卻不容抗拒地渡入烏竹眠的經(jīng)脈之中。
那股試圖纏繞上她指尖的、冰冷滑膩的魔息,如同遇到烈日的薄霜,瞬間被沖刷得干干凈凈,連一絲殘留的寒意都未曾留下。
“無事。”烏竹眠指尖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隨即她反手輕輕捏了捏謝琢光的手指,動作極快,帶著安撫與默契,然后迅速松開。
再抬眸時,那雙原本映著人間燈火的清亮眼眸,已變得銳利如出鞘的絕世名鋒,穿透層層雨幕與喧囂鼎沸的人聲,精準無比地釘在了茶樓二樓那個唾沫橫飛的說書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