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撕裂聲響起。
那看似堅不可摧、由無數(shù)張“謝琢光”面孔組成的“臉盾”,在太虛劍氣面前,脆弱得如同滾燙刀刃下的薄冰。
清輝所過之處,無數(shù)扭曲的人臉虛影如同被投入烈陽的雪花,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便瞬間消融、蒸發(fā),化作縷縷腥臭的黑煙消散在冰冷的水中。
太虛劍氣勢如破竹,輕易貫穿了層層疊疊的“臉盾”,精準無比地點在了水月澈的心口。
水月澈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凄厲到極點的慘嚎。
那感覺無法用語形容。
并非僅僅是肉體被洞穿的劇痛,而是仿佛他整個存在,他的靈魂、他的記憶、他千年來用邪術(shù)強行粘合的一切,都被這道純粹到極致的劍氣瞬間貫穿、凍結(jié),然后寸寸碾碎。
源自太虛劍的至高劍意,如同凈化污穢的圣火,蠻橫地沖入水月澈的軀體,焚燒著他每一絲竊取來的力量,每一寸不屬于他自己的血肉。
水月澈的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如同被無形的巨力釘在了祭壇的頂端,他周身的粘稠黑氣如同被投入沸油的冰雪,發(fā)出“滋滋”的刺耳聲響,瘋狂地蒸發(fā)、消散。
他臉上那層精心維持的、與謝琢光一模一樣的皮囊,開始出現(xiàn)蛛網(wǎng)般的裂痕,裂痕之下,并非血肉,而是無數(shù)張被強行縫合、煉化在一起的、不同的人臉。
那些臉孔在劍氣灼燒下扭曲蠕動,發(fā)出無聲的尖叫,仿佛要掙脫這具罪惡軀殼的束縛。
更可怕的是謝琢光指尖那一點太虛劍意,如同在水月澈的胸腔內(nèi)引起了一輪爆炸。
純粹的光與毀滅性的劍氣爆發(fā)開來,瘋狂地沖刷著他體內(nèi)的每一道經(jīng)脈、每一塊被邪術(shù)改造的骨骼、每一個竊取自他人的器官。
千年來吞噬的無數(shù)魂魄碎片在劍氣的照耀下無所遁形,發(fā)出凄厲的、只有他能聽見的靈魂尖嘯,在他識海中掀起毀滅性的風暴。
“嗬……嗬……”
水月澈的喉嚨里只能發(fā)出破風箱般的抽氣聲,金色的眼瞳因極致的痛苦而渙散。
他試圖低頭去看自己胸前的傷口,但脖子卻僵硬得如同銹死的軸承。
就在這時,謝琢光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水月澈瀕臨崩潰的意識上:“水月澈,你只記住了這張臉,卻忘了,太虛劍認主,憑的是劍心通明,是神魂契合,是……我與她之間,千劫不移、萬世不滅的羈絆?!?
謝琢光的手指,依舊穩(wěn)穩(wěn)地點在水月澈的心口,那點太虛劍氣如同錨點,牢牢釘住了他的魂魄。
“你竊得皮相,卻偷不來神髓;你剜心換骨,卻煉不出劍骨;你殺戮千年,堆砌的不過是怨念污穢,與太虛清正之道,背道而馳,云泥之別?!?
謝琢光的聲音如同九天寒泉,字字誅心:“你為了想象中的執(zhí)念,費盡心機,把自己活成一件拙劣的贗品,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贗品”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水月澈。
“不……我不是……我不是贗品!”
水月澈猛地昂起頭,發(fā)出困獸般的嘶吼,破碎的臉皮下無數(shù)人臉瘋狂蠕動,似乎想要試圖反駁,試圖證明什么。
他渙散的金瞳死死盯住謝琢光身后的烏竹眠,用盡最后的力量嘶喊:“神女!你看看我!我是為了你!我都是為了你!我比他更……”
水月澈剩下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烏竹眠的目光終于再次落到了他身上。
不再是之前的陌生和憐憫,而是一種……徹悟后的平靜,如同看透了重重迷霧,最終歸于寂然的深潭。
烏竹眠染著赤金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照出了水月澈此刻的模樣,臉上皮肉剝落,周身黑氣潰散,心口一點劍氣正在無情地焚毀他的根基。
狼狽,丑陋,如同被剝?nèi)ニ袀窝b的怪物。
烏竹眠看著他,隨后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沒有語,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
這一個搖頭,卻比謝琢光萬千句誅心之更重,比貫穿胸膛的太虛劍氣更痛。
水月澈所有瘋狂的吶喊、所有不甘的辯解、所有支撐他千年的扭曲執(zhí)念,在這個無聲的否定面前,瞬間灰飛煙滅。
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