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之所以稱作望月樓,是因?yàn)檫@座茶樓有一處賞月極佳的望月臺,入夜后,抬頭便可見明月高掛,此時(shí)對月品茗,別有幾分韻味。
謝承澤這是頭回兒來,自然是要來賞月賣弄一下風(fēng)騷的,他提著紅木食盒走到最頂樓,這里已經(jīng)被他包下,無人打擾,可坐在觀景臺上靜靜賞月。
“無痕,無跡?!彼傲艘宦?,兩道身影便是倏地落在了外臺上,無跡率先走了過來,接過了他手中的食盒,“殿下,何事吩咐?”
無痕則拉開了外臺茶桌上的木椅,動(dòng)作十分流暢且熟練地開始煮茶。
“快來嘗嘗,可好吃了,本殿特意留給你倆的?!敝x承澤迫不及待地落座,示意無跡打開食盒。
無跡欣然掀開盒蓋,拈起一個(gè)嘗了嘗,頓時(shí)眼睛一亮,“確實(shí)好吃。”
說完又拈起一個(gè),遞給了無痕,“你也嘗嘗?!?
無痕抬頭似是睨了他一眼,隨即繼續(xù)低頭煮茶。
“他不愛吃甜?”謝承澤疑惑問道。
無跡呵呵了一聲,“不是,他是想讓殿下親自喂?!?
無痕手中的茶盞一抖,差點(diǎn)落在了茶桌上,好在手快及時(shí)接住,黑布下的雙眸狠狠瞪了無跡一眼。
無跡:ㄟ(▔,▔)ㄏ
謝承澤噗地笑了一聲,竟真的伸手拈起一枚糕點(diǎn),遞到了無痕的嘴邊。
無痕垂下眸,視線里那層黑色眼紗隱隱約約透出幾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月光輕灑在上面泛起柔潤的光澤,比那造型精巧的點(diǎn)心還要秀色可餐,令人垂涎欲滴。
這讓他回想起幼時(shí),與殿下第一次見面的時(shí)候。
那時(shí)他和無跡還不叫無痕無跡,是被遠(yuǎn)房親戚賣給象姑館的侍孌,因?yàn)椴环墓芙坛1欢敬?,夜里也只能蜷縮在象姑館柴房的角落里互相取暖,披著破麻衣的身上常常是遍體鱗傷的青淤和柴灰。
他們被虐打了兩年,被館里的象姑們誘勸過,也被強(qiáng)逼著去學(xué)如何待客,直到新來了一批侍孌,管教的忙于調(diào)教這些新骨頭,他和無跡才得以趁機(jī)找到逃跑的機(jī)會(huì)。
大雪紛飛,落地的白絨上雪洞一深一淺,無法掩藏他們逃跑的蹤跡,他和無跡絲毫不敢停下,漫無目的地狂奔在街道上,身后是象姑館追來的打手,手里的棍子似刀一般揮舞著,仿佛下一秒便會(huì)再次落在他們的身上。
腳越來越冰、越來越麻木,好似失去了知覺,嘴里吐出的熱氣逐漸消無,手里攥著的另一只小手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終于某一刻,那只小手猛地脫離了他的掌心,再也撐不住跌在了雪中,之前被打的兩只腳踝早已腫得又青又高,讓無跡想爬也爬不起來。
打手追了上來,朝著無跡的雙腿狠狠砸去,惡狠著臉叫囂著讓他繼續(xù)逃,無跡大喊著讓他快逃,可他不知該逃向哪里,也不知若是自己單獨(dú)逃走了,無跡一個(gè)人還能不能活下去。
他茫然地望著四周,街上有人在走,卻沒有一個(gè)人愿意幫助他們,僅是或冷淡或無奈地看一眼,便行色匆匆地離開了此處,生怕惹上什么是非。
他想抓住哪怕一根救命稻草,卻沒有哪根稻草愿意為他停留片刻。
直到無跡嘶吼著讓他滾,他才恍然回神,沖進(jìn)了一家酒樓,在人馬仰翻的混亂之中,慌不擇路地闖入了一間雅閣。
雅閣里,坐著一位華衣富貴的傾城女子和一個(gè)長相精致漂亮的幼童,那幼童一看便是被養(yǎng)得極好,白皙有肉的臉頰透著健康的緋紅,一雙水眸單純的不諳世事,即便雅間被一個(gè)穿著破爛的“惡童”闖入,眼神也沒有絲毫的慌亂和厭惡,絲毫不知危險(xiǎn)即將到來。
而那女子,臉上僅有驚訝。
看起來是好人。
但那時(shí)的他,在象姑館見慣了人的惡性,他賭不起人那某一瞬的善惡切換,他只懂,惡或許不是好的,但一定可以讓人活得更好。
他沒有猶豫,渴望活著的他直接躥到了那幼童的身旁,將幼童劫持在了身前,并奪過其手里的筷子,狠狠抵在了對方的眼睛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