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廠的車間灰很大,漫天都是飛毛,彌漫著靛藍(lán)染料的刺鼻味道。
羅璇走進(jìn)去,眨了半天眼睛,連打三個噴嚏。
“蘭姨!紅梅!”羅璇一路笑嘻嘻地招呼過去,激起嘰喳聲聲:“呀!小璇回來啦!”“小璇瘦了?!薄靶¤至??!薄拔覀儞Q自動回針的縫紉機(jī)啦?!薄霸趺纯偛换貋砜纯次?!”
羅璇一一應(yīng)過,從背后摟住年長的女工:“蘭姨!我舅呢?”
近來流行不同面料的修身運(yùn)動套裝,套套都是短而窄的小上衣、長長的喇叭褲。蘭姨正在車牛仔布,手指都被染成淡藍(lán)色。
她從縫紉機(jī)前抬起頭,伸手往車間后面指了指:“在庫房?!?
羅璇找了個口罩給蘭姨戴上:“牛仔布味太大,滿臉都是灰,鼻子里全是毛。”
“難受?!碧m姨一把扯掉,“又不是什么金貴人。”
“誰說的。”羅璇嬉皮笑臉地把口罩給蘭姨戴上,“蘭姨你就是金子做的。”
蘭姨笑著擰她大腿:“走開,走開,少給我灌迷魂湯,我不吃這套?!?
羅璇哈哈笑著走開了。
她穿過車間,在庫房里找到林國棟。
庫房里灰也大。林國棟戴著口罩,正站在衣山上面理貨,見到羅璇,點了點頭:“你那個客戶是要七個尺碼?”
羅璇“嗯”了聲,林國棟說:“我們只做了三個碼,沒有七個尺碼?!?
“我知道?!绷_璇說,“我想多賺點嘛。媽說插個單,讓我找你?!?
林國棟把眼鏡摘下來,用衣服下擺擦了擦,皺眉算了好一會,又戴回去:“最近沒空插你的單。美國的訂單要在過年前交貨,之前你爸的事耽擱了工期,美國的單誤一賠五。你恐怕要自己想辦法。”
晴天霹靂。
“媽跟我說沒問題?!绷_璇感覺自己頭有點疼。
林國棟見慣不怪:“你媽也想多賺點嘛?!?
被林招娣把做生意的坑蒙拐騙用到自己頭上,羅璇感覺自己還是太嫩了:“行,我想辦法。舅,帶我去找一下財務(wù),珊瑚那邊的定金應(yīng)該打過來了,我支來用。”
林國棟說:“羅桑廠還沒給我們結(jié)款,美國訂單催得急,廠子沒進(jìn)項,你媽支了珊瑚集團(tuán)的定金去備料了。”
“備誰的料?”
“美國訂單的輔料。挪東墻補(bǔ)西墻,小工廠都這樣。”
羅璇頭更疼了:“你的意思是,紅星廠出不了人,也出不了錢?我這單子一周就要,能給我出什么?”
林國棟想了想:“問題不大,網(wǎng)球裙的面料輔料和版都有的,廠里的設(shè)備給你用,你去找日結(jié)工吧?!?
“哪來的錢?”
羅璇打電話給林招娣,林招娣不耐煩地說:“做工廠都得墊資,羅桑廠結(jié)算周期長,不給我結(jié)錢,我賬上沒錢!你先墊著!”
“媽!我也沒錢吶!”
“——那你就別做了!反正不是我的單!”
說罷,掛了電話。
……
羅璇瞪眼。
她能怎么樣,訂金已經(jīng)補(bǔ)進(jìn)西墻,她這稚嫩的小雞仔被林招娣這只雌鷹套牢,她只能含淚并將她媽原諒。
……
羅璇開車跑到羅桑廠前門的日結(jié)工市場。
她溜達(dá)到羅桑廠旁邊的報刊亭:“老板,好久不見?!?
關(guān)系王一眼就認(rèn)出她:“想通了?從上海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