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萬三問:“我畫的什么?”
曹嚴(yán)華被他摁的,臉距地不過十多厘米,打眼看去都是被樹枝劃拉地翻起的泥沙,心頭一陣怒:“誰知道你畫的什么?你怎么不說把我頭摁倒地里去看?”
一萬三手松了些了,拎著曹嚴(yán)華的衣領(lǐng)到稍微高些的地方:“現(xiàn)在呢?”
“橫道道豎道道斜道道。”
一萬三松手:“你站起了看?!?
曹嚴(yán)華嘟嘟嚷嚷站起來,拍著身上的沙,橫挑鼻子豎挑眼地看,時而進(jìn)幾步,時而歪腦袋。
“樹,房子,?!惝嫶遄幽兀俊?
是畫村子,他一時郁悶,所以坐在這里,一筆一劃,想著小時候村子的樣子。
可是叫曹嚴(yán)華給攪了。
一萬三的心砰砰跳,忽然站起身,手里的樹枝一甩,快步跑向羅韌。
***
所有人都聚到了篝火旁。
一萬三有些激動,前不搭后語的把剛剛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曹嚴(yán)華沒聽懂,心說怎么了啊,離的近當(dāng)然看不清楚了,犯得著嗎,還得聚眾討論啊。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聽一萬三說話。
“就好像長城,你從高處,遠(yuǎn)的地方看,才能看到那是蜿蜒著的一道防御體系,但如果隔的近,你可能只會覺得那是相隔不遠(yuǎn)的兩道墻……”
他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那天,在船上,通過水眼往下看的時候,我心里就有點(diǎn)想法,但是那個時候,老蚌忽然動了,就把這事給忘了……”
羅韌打斷他:“怎么說?”
“這件事,或許跟漁線人偶的性質(zhì)是一樣的,海底的那些骨頭,不管是人骨頭還是祭祀的獸骨,也許不是雜亂的排列的,也許那是一幅畫,海底的巨畫,跟漁線人偶類似,描繪了某個兇案的場景?!?
海底,用白骨堆列出來的巨畫嗎?
一萬三說過,五珠村世世代代都會祭祀海神,那這底下的骨頭,得有多少呢?水眼確實(shí)沒法看到全景,但視線已然不小,如果在那樣的角度還看不到畫的全貌,這畫,又該有多大呢?
曹嚴(yán)華總算是聽明白了,他小心翼翼提意見。
“可是,水眼再高一點(diǎn),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吧,海底下,本來就看不大清楚?!?
羅韌說:“那也未必,我們可以拼圖。船在海面上變換位置,水眼每次截一幅圖,然后把一大片海域的圖……拼起來?!?
***
那會是怎么樣的一副圖呢?明天就知道了吧。
木代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被子被她拿去蓋老蚌,艙里只剩了毯子,蓋著總覺得有點(diǎn)冷,身邊的炎紅砂倒是睡的安穩(wěn),呼吸勻長勻長的。
駕駛艙睡不下,大家都不大忌諱,所以曹嚴(yán)華也住進(jìn)來,只是打的地鋪,呼嚕震天響。羅韌和一萬三睡駕駛艙,兼輪流放哨。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海浪聲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又讓她想起羅韌說的那首枕歌。
——今晚睡的是絲綢枕頭,明天出海就要枕著海浪了……
——我問枕頭我睡了還是沒睡……
輕聲門響,木代循聲看去,看到羅韌熟悉的身影。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徑直走了過來,腳步聲很輕,一直走到她身邊坐下,然后俯下身子,低聲問她:“睡著了嗎?”
其實(shí)不需要問,她眼睛睜著,黑亮黑亮的。
但還是怕他不知道,伸手出去,攥到他衣角,輕輕扯了一下。
羅韌附到她耳邊耳語:“過十二點(diǎn)了。”
過十二點(diǎn)了怎么樣?
“我們就從今天開始,好不好?”
他的呼吸拂過耳際,暖暖的,又癢癢的。
木代枕在枕頭上,點(diǎn)頭,點(diǎn)一下不夠,又使勁點(diǎn)了幾下。
黑暗中,羅韌低下頭,輕輕吻她眼睛,她不得不閉上,但睫毛還是忍不住輕輕顫著,擦著他的唇邊。
聽到他說:“那晚安,明天……待會見?!?
***
還能晚安嗎?
木代躺著不動,看船艙那扇沒有關(guān)嚴(yán)的門,外頭是蒙蒙的夜,延伸到好遠(yuǎn)好高,甚至可以看到斜天邊一隱一隱的星。
忽然不確信起來,羅韌是來過呢,還是沒來過?是真的呢,還是自己做的夢?
邊上的炎紅砂忽然噌一下抬起頭來。
她說:“你看,我就說吧,感情就是這樣百轉(zhuǎn)千回,你上一秒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艾瑪,剛憋死我了,我都沒敢喘氣……”
木代的臉騰的一下紅了,劈手抓過毯子蒙在炎紅砂臉上,吼她:“睡覺!”
床的另一邊,傳來曹嚴(yán)華的聲音。
“要么,妹妹小師父,你去跟我三三兄換一下,你倆擱一艙里,想干嘛干嘛。我們都是誠心想睡覺的人,睡又睡不著,黑燈瞎火的,看又看不見,老難受了……”
***
這一夜都不知道是怎么過去的,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一直捱到天蒙蒙亮,然后大亮。
曹嚴(yán)華和炎紅砂都先后起來了,木代裝著沒睡醒,即便昨晚上暴露了個現(xiàn)形,那也好歹是晚上啊,大白天的,要看到他們的臉……
不想,至少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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