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死了?
李恂和李赫父子兩人面面相覷,難得沉默下來,五十知天命,李恂也是年逾五十的人了,只比賈代善小幾歲而已。
李赫慨嘆一聲,道:“榮國公早年征戰(zhàn)沙場,受傷無數(shù),落下了不少病根兒,想是如今發(fā)了積年沉痼,故此一病不起,竟這樣早就沒了?!彼此普f明賈代善之死的來龍去脈,實則是安慰父親,雖然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沒有賈代善的那些傷病。
過了良久,李恂方才向李赫開口道:“既是榮國公沒了,咱們兩家是姻親,該走一趟,交代你媳婦一聲,過去時,仔細打聽打聽璉兒在榮國府里如何,吃住上下人可用心?功課上可有人啟蒙?平??捎腥私虒?dǎo)?若一切安好倒罷了,若是不好,告訴我一聲,咱們雖不能將璉兒放在跟前教養(yǎng),卻能時常接過來小住,總不能讓他學(xué)得恩侯一身習(xí)氣?!?
李赫點頭答應(yīng),如此交代了妻子鐘氏一番。
李家門風(fēng)十分清正,且人口少,齷齪事不多見,鐘氏進門時,與小姑也是極交好的,只可惜她生前不得意,得子后又去世了,聞得丈夫此語,忙問緣故。
李赫恐她不知世事,誤了外面大事,遂細細與她講了一遍。
鐘氏勃然大怒,道:“怪道顧太太來咱們家做客,時常詢問老爺平常做什么,老太爺平常做什么,我心里嘀咕著爺們的事兒哪是咱們該問的,不曾透露什么,不曾想顧大人竟是個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今兒既知道了,我就有主意了,老爺只管放心。至于璉兒,我亦會好生打探一番,少不得以老太太思念姑太太的名兒接他來小住幾日?!?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在金陵堪稱一流,在京城里榮國府亦是如此,因為榮國府只比皇家、宗室并諸王府略次一等,榮國公賈代善又深得圣人看重,故此喪事辦得極其熱鬧,最令李恂和李赫父子吃驚的卻是當(dāng)天圣人的恩賞,并準了賈代善臨終奏本,賞了賈政一個主事之銜。
李赫輕笑一聲,聲音中帶著幾分嘲諷:“看來榮國公對如今的政老爺實在是好得很。”作為進士出身的讀書人,自然瞧不起考試幾次落榜最終不愿繼續(xù)只拿恩蔭的賈政。
不到三十歲考不中科舉原本算不得什么,世家子弟鮮少有人靠功名出身,偏生賈政在京城中十分有名,賈代善夫婦鐘愛次子,常在人前贊嘆這個兒子明理懂事,要讓他靠科舉出身,豈料秀才都沒考上,如今還是靠祖蔭,很是讓人嘲諷了一番,年輕時賈政是個詩酒放誕的人物,如今卻是迂腐之極,連李赫都看不上,何況別人。
主事之銜乃是從六品的官職,一個沒有參加科舉的人,依靠父蔭,一躍成為從六品官員,怎能不讓人艷羨妒忌,賈赦雖也捐了官,可那是虛銜,哪里比得上主事這個實職,他自己又不爭氣,還不知道出孝后國公這個爵位到他身上得降幾等。
賈母一面命人給賈敏送信,一面命賈赦、賈政用心操辦喪事,極盡哀榮,之所以不等賈敏回來再辦,乃因雙方隔著千里之遙,不但通信不便,來往亦極不便,當(dāng)世多是如此。
賈璉身為長子長孫,皆由奶娘抱著出來進去,雖因長得粉妝玉琢很得大家稱贊,但眾人夸贊最多的卻是談吐有致、進退有度的賈珠,鐘氏冷眼旁觀,暗暗嘆息不已,若小姑子尚在的話何以如此,遂命心腹婆子丫頭常與榮國府的下人拉家常,打聽府中諸事,歇息之時,又特地去看賈璉,她是賈璉嫡親的舅媽,旁人認為此舉理所應(yīng)當(dāng),倒不如何在意。
賈璉倒是聰明機變,竟還記得鐘氏,坐在鐘氏懷里一個勁地叫舅媽,嘴甜得很。
賈李兩家因李氏去世之故來往不如從前,但是也不是沒有來往,畢竟賈璉是李氏留下來的獨子,就算李氏在世時,上有公婆,出了嫁的女兒不能經(jīng)?;啬锛?。
鐘氏一面含笑與人寒暄,一面問賈璉平常在家吃什么頑什么。
彼時賈母并不在,只有王氏陪著幾家誥命夫人坐著說話,賈赦之妻已逝,賈政之妻王氏乃是白身,來往吊唁的多是世交,除了年輕小媳婦子,幾乎都是誥命,即便賈母令王氏主事,也得賈母自己親陪,其中自然以諸公主、郡主、王妃為要緊。
賈璉手里攥著果子,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嘻嘻地道:“老太太和二嬸疼我得很,大哥哥和大姐姐有的,我也有。”
眾人一聽,不覺一笑,看向王氏時神色間也和善了幾分。
鐘氏逗弄他道:“你大哥哥和大姐姐三歲啟蒙,如今都能讀好幾本書了,你今年三歲半了,有沒有像你大哥哥大姐姐一樣讀書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