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聽了還茫茫然,姬央?yún)s陷入了沉思,于她來說,寫字只是好玩,信手拈來而已的玩意,可驟然聽得這樣的深沉之意,頓時就覺得以前的自己失之輕率和淺薄了。
良久后,姬央長身而立,沖著祝嫻月深深地作了個揖,“謝嫂嫂教我?!?
姬央因慮著沈度晚上要回院子里吃飯,練完字就別了祝嫻月和沈薇兩人,回了北苑,去林子里練習(xí)了每日的必修課,舞出了一身的汗來,才覺得舒爽。
姬央沐浴更衣后,以手支頤望向窗外,靜靜地候著沈度歸來。
當(dāng)沈度踏著落日的余暉走進院子時,姬央幾乎都看癡了,神采秀澈,風(fēng)流蘊藉,飄飄兮如仙人臨風(fēng),便只是瞧著,就已叫人不知饑寒為何物了。
其實姬央倒也并非只是以貌取人之人,她初識沈度,為他的神采所撼,這是一種極不穩(wěn)定的迷戀,待到車駕入冀州,看到沿途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同姬央來時司隸一帶哀鴻遍野、餓殍載道的景象大相徑庭時,姬央對主政冀州的沈度就又多了一重認(rèn)知。
如果一開始姬央還可以騙自己,司隸郊外那些都是流氓乞丐,歷朝歷代皆有,便是秦皇漢武那樣的功績,也無法福澤所有黎民,但是進入冀州,姬央的僥幸之心就徹底破滅。
可惜她身在禁中,蘇皇后給她塑造的是一個繁麗的太平盛世景象,姬央在那種景象里活了十幾年,一時如何能徹底轉(zhuǎn)換觀念,但她心里,朦朦朧朧地已經(jīng)知道了撫牧冀州的沈度的不易與不凡。
這種英雄式的崇拜和容貌的迷戀,將姬央朝一往情深的深淵里越推越深。是以,沈度一進門,姬央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甚而提起裙角從游廊上快步迎了過去。
如此紆尊降貴,又笑靨如花,即使心情再陰郁的人見了,怕也要露出一絲笑顏來,何況,沈度的唇角天生帶著一分微翹,是以即使他沉肅端穆,但看著也讓人愿意親近。
“六郎?!奔а胼p輕喚了一聲,她的心跳得小兔子一般,兼有些患得患失,今晨沈度出去時,只說盡量回來,姬央整個下午都提心吊膽,生怕下人來稟報她沈度有事不回了。
此刻心愿得償,如何能不雀躍。
“我命人將飯菜擺在沁秋軒了。”沁秋軒是四面敞軒的竹廬,依水而建,四周環(huán)植菊花,其中還有三、兩本名品。
竹簾卷起,軒中擺著矮桌,地上鋪著兩張象牙席,四角置有香爐、盆景、花卉等,園中更有童子在小爐前扇風(fēng)煮水。
玉髓兒領(lǐng)著露珠兒上前,伺候姬央和沈度凈手,又絞了熱帕供沈度潔面。
今日姬央的四個丫頭總算騰出了手,不再去大廚房取飯,用一日功夫?qū)⒈痹返男N房張羅開來,只是依然還是沒有鋪排完整。沈家的廚子只慣做北食,但姬央在宮里時,吃的卻是天南地北的美食,因而廚房里有些鍋具還不齊整,需得重新打造。這吃食上的事情,自有玉珠兒管,姬央只是費神點菜。
不一會兒,玉珠兒領(lǐng)著三個侍女端了銀盤玉盞上來,一一布置好。
菜式不多,但是排場極大,且兼新穎,不過也難不倒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天南地北都闖過一番的沈度。
碧綠玉盞里盛的是湯餅,只是這湯餅也講究,不同于沈家的做法,而是用梅花模子一個一個印出來的,浮在碧綠的盞中,點綴了幾片粉嫩的花瓣,瞧著像畫一般。可是味道卻是借由胡椒的味兒,弄得又香又辣。
銀盆里盛的是羌煮。旁邊的瓷盤里放著和了羊肉做的胡餅。
沈度嘗了嘗,味道是極鮮美,“這羌煮哪里來的鹿頭肉?”
姬央以手支頤,坐在搖搖晃晃的金黃翟車?yán)?,從珠簾的縫隙里往外看,一路往北,山水漸漸荒涼起來。
“公主,等到了冀州境內(nèi),就不會這樣荒涼了,聽說冀州的繁華一點兒不輸給咱們洛陽呢?!庇袼鑳旱?。
姬央側(cè)頭看了看玉髓兒,知道這從小伺候在她身邊的宮女是在開慰她。
“嗯,你聽說過那位信陽侯的事情嗎?”姬央問玉髓兒道,在宮里時,她一點兒也不敢打聽沈度的事情,母后因為她即將遠(yuǎn)嫁已經(jīng)很傷心了,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這樁賜婚半個字。
玉髓兒點了點頭,那是公主要嫁的人,她自然要下細(xì)去打聽,不過她們都身在宮中,所能知的也有限,“聽說信陽侯前頭有一位夫人,出身范陽云家,育有一子。”
“還有呢,他這個人怎么樣?”姬央畢竟只有十五歲,正是少女懷春的時候,而沈度又將是她的夫婿,她自然關(guān)心。
“聽說信陽侯是個不世出的美男子,拜北地碩儒閔皓為師,閔老曾望而心嘆,曰:世皆晦暗,獨其軒軒?!庇袼鑳合蚯皟A身,低聲道:“其實皇后娘娘為公主選定這樁親事前,也曾讓人暗中去過冀州相看,娘娘問信陽侯如何,那人道:冀侯,人之水鏡,見之若披云霧而睹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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