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歲的雙喜戴著口罩,雙手用力往上一抬,將翻斗車里的原煤被傾倒在了如山包般的煤山旁,拍拍手又開始運下一車煤。這就是他的工作,轉運挖出來的煤,將它們送到卷揚機旁,通過皮帶卷揚機輸送到運煤火車上。大部分原煤都會沿著鐵路被送往洗煤和焦化廠、或者新開的蜂窩煤廠,剩余部分運往江西各縣,用于日常燃料和其它用途。
以前原煤還應該送往湖南,但最近湘潭煤礦據(jù)說采購了洋機器后產量大增,所以不怎么靠這里提供原煤了,但煉鋼廠的焦煤還需要靠這里,因為這里有目前國內最大的焦化廠,而且原煤質量也好。
雙喜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什么煤在他眼中都是黑不溜秋的,哪懂什么好不好,這些都是他從新來的技術員嘴里聽來的。他下面還有三個弟妹,光靠家里的一畝多旱田實在是無法供應那么多張嘴巴,所以就和安源附近的窮人一樣,早早來到煤礦上掙錢。
剛來時因為瘦小還時常被人欺負,一天掙不到幾個銅子,連自己吃喝都成了問題。眼瞅著活不下去了,他和幾個年輕人還想著借全國起義的機會去當兵,但沒想到才起了心思,萍鄉(xiāng)和安源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至今都記憶猶新,那天夜里順著株萍鐵路忽然來了很多當兵的,不聲不響就把整個礦區(qū)和工廠全占了,等天亮后那些吸血的礦頭,監(jiān)工全被抓了起來。盛家在這里的管事也沒落下,就連很多日本人都被一股腦全逮捕。士兵抓完人后又把工人全部召集起來,當著大家的面公開審判了那些吸礦工血汗錢的壞蛋,還將他們家里抄得干干凈凈。那天他和礦工門終于拿到了被故意克扣的工錢,不僅如此還補償了不少,激動地大家眼淚嘩嘩,很多人跪下磕頭。
幾天后他才知道,那些當兵的都是湖南境內的國防軍。
大冶事件后,國防軍乘勢奪回全部漢冶萍股份后立刻對萍鄉(xiāng)安源煤礦進行了大改組,除了技術人員和工人外,那些無所事事還侵吞血汗錢的監(jiān)工和管事一個沒落下全抓起來抄了家。上百萬的血汗錢拿回來后部分用于補償拖欠礦工的工資,剩余也用于采購新設備,還擴大了焦炭廠的規(guī)模。
礦工和幾座工廠的工人待遇提高后,大家心思也漸漸轉向了西南,雖然這里地處江西,其間還有江西和其它省份不少眼紅的大官來這里想撈一票,可見到駐扎在這里的國防軍警衛(wèi)營全都嚇跑了。
重組后的江西煤炭公司這一年也是變化明顯,不僅添置了很多新機器,焦化廠旁已經建起了二期新廠房,更遠處還有不少廠房在建設,聽說要搞煤氣和化工,訂造的洋機器陸陸續(xù)續(xù)抵達后還招募了不少工人,本來他也想去試試,可惜不認字最后只能繼續(xù)干最辛苦地礦工。
不過他也沒灰心,煤礦現(xiàn)在改成按量算工錢,不僅基本工錢增加,廠里還都幫大家買了保險,聽說這種保險可以在出事故后賠不少錢,加上又沒了吸血的監(jiān)工,所以這段時間大伙干得格外賣力,新機器幫助下產量比往年增加了一倍還多。眼瞅著廠子越建越多,將來肯定有機會,所以才記下了技術員這些話,還報名參加了公司的夜間文化補習班,可惜江西還沒有推行免費教育,要不然他真想去好好讀幾年書。,
所以外面的世界怎么亂大家不管,只希望這種日子越長越好。
等車子裝滿后他推著車剛準備轉身,嗚嗚幾聲汽笛忽然傳來,開始大伙還沒注意,因為株萍鐵路一直很繁忙,但等近了才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見到火車沒去焦化廠而是慢慢停了下來,車門拉開后數(shù)以百計的士兵從里面跳了下來,除了士兵外還有一門門大炮和機槍,眨眼間就鋪滿了整片空地。
大伙開始還很緊張,以為好日子又要到頭了,但等看清楚士兵身上的衣服后卻松了口氣。
國防軍,自己人!
下車的是國防軍223團,也就是22旅3團。團長李玉國是位矮矮壯壯的前桂軍管帶,桂軍加入國防軍后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比如他所在的22旅目前都是清一色德國毛瑟98,別看是1師淘汰下來的貨色,但實際也只用了一年多而已,配合尖頭子彈比他們以前的老套筒不知好了多少倍,唯一不滿就是后坐力有些大,讓他們這些老兵都肩胛骨發(fā)疼。
還好總參已經把22旅列為了第二批換裝的部隊,或許再有半年就可以拿到自產的12式步槍和迫擊炮。
從廣西北上后,22旅一直駐扎在湘潭按照國防軍標準集訓,苦是苦了些,但廣西人什么時候怕過苦?何況每月10塊錢的餉銀比老家很多工匠賺的都多,軍隊本身吃喝又不用錢,所以大伙都干勁十足。這回打北洋沒輪到,不少人還很不滿!當然......其中也有眼紅錢的,因為國防軍反作戰(zhàn)是有作戰(zhàn)津貼的,都是錢??!
小伙子們列好隊后很快被眼前的場景吸引了,雖然湘潭也有煤礦也開始建工廠,但和這里比規(guī)模實在是小小,光是正在擴建的焦化廠就讓幾乎沒見過工業(yè)的他們暗暗咋舌。
“瑪?shù)拢瑒e給老子丟人了!就這規(guī)模也只值得吐舌頭?等下次你們去了漢陽再瞪眼。”李玉國帶部隊抵達湘潭后,自己就去了國防大學速成班進行三個月的培訓,是見過“大世面”的,所以踹開當?shù)赖氖勘笙蚯皝碛拥能姽僮呷ァ?
“呵呵,你們可總算來了?!?
駐扎安源的是湖南國民警衛(wèi)隊一個營,平時就負責保護煤礦和工廠安全。對于國防軍在境內駐扎一個營江西當時也沒太多責難,畢竟人家只是來保護自己的產業(yè),平時也根本不管當?shù)氐氖虑?。但最近江西和國防軍關系緊張后,兩軍的關系也有些微妙,李烈鈞為了防止國防軍沿株萍鐵路南下,所以調了足足一個旅來,兩千多贛軍壓境讓警衛(wèi)營很是擔憂,幸好22旅終于來了。
兩千多人就敢叫旅?李玉國冷哼一聲,他一個團就兩千多了,還有炮兵連和重機槍班!所以聽警衛(wèi)隊營長說贛軍擋在了去萍鄉(xiāng)的路上,臉立馬沉了下來:“走,帶我去見見。”
國民警衛(wèi)隊只是內務輕裝部隊,也就是打打土匪惡霸,維護治安而已,正規(guī)軍一來總算是讓他們松了口氣,連忙帶他向贛軍陣地走去。礦區(qū)并不算小,部隊一路小跑半個多小時抵達贛軍駐地,或許是得知國防軍前鋒抵達的消息,所以駐扎在這里的贛軍已經全部進入了戰(zhàn)壕掩體,大有一不發(fā)就開打的架勢。
22旅早已不是當初靠幾支步槍打天下的桂軍,為了讓這支老兵旅能成為大戰(zhàn)中的重要預備隊,總參從他們抵達開始后有計劃地做了加強,除了讓李玉國等軍官去速成班學習外,還派來了幾十位基層軍官和教導員,武備上也補充了六挺剛下線的漢三型重機槍和二十四挺7.62毫米麥德森輕機槍,還補充了大量手榴彈,并且配備了一個德造75毫米野戰(zhàn)炮兵營。,
雖然目前抵達的只有一個團,但能被拉出來當前鋒的團豈有簡單的,桂軍本來就是以少寡語善打苦戰(zhàn)出名,所以李玉國立刻就作出部署,先將配發(fā)給自己的漢三型重機槍和大炮架起來,這才大搖大擺走向贛軍陣地。
兩軍對峙有些日子了,但都比較克制沒有擦槍走火,而且贛軍也從不阻擋警衛(wèi)營派去萍鄉(xiāng)縣城采購物資和食品的士兵,氣氛還算友好,但見到李玉國的正規(guī)軍軍裝臉色還是變了變。
駐守在此的是贛軍第五旅,旅長叫蔡銳霆,九江率先獨立后還曾擔任過九江軍政府參謀長,也是孫文和李烈鈞的死忠,所以才說兩句就拍了桌子:“李團長請回吧,我們江西不需要別人來說教!”
李玉國是典型地廣西壯家漢子,本來就不善語,要不是看在自己人打自己人沒多大意思,早下令直接進攻了,見到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也是木訥人發(fā)真火了,掃一眼四周的江西將士起身喝道:“老子是不想兄弟們死傷才來的,既然不給臉那就算了!你們要打那就打吧,我們廣西沒有孬種!不過有句丑話老子要說在前面,你們這樣做是分裂國家,對抗中央!死了也只是叛國賊!”
他這幾句話說得四周軍官紛紛低頭不敢對視,蔡銳霆雖然有心殺了他,但又怕落下斬殺來使的惡名,只能眼睜睜看著李玉國揚長而去。
李玉國氣得回到軍中就部署強攻,眼瞅著礦區(qū)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雙喜等工人都被勒令立刻疏散。這讓不少人都開始擔憂好日子是不是要結束了,心里暗暗把贛軍恨了個半死,警衛(wèi)營雖不參加作戰(zhàn),但還是全部進入了警戒狀態(tài),這些工廠可都是上面點了名的,要是被炮彈破壞誰也扶不起這個責任。
“老子仁至義盡了!”李玉國看看準備妥當?shù)呐诒?,剛準備教訓教訓贛軍,讓他們明白擋道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就被急急跑來的教導員拉住,喊道:“團長,等等!無線電剛收到消息,說讓我們無論如何等一天......。”
“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