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二人便到達(dá)了安平郡附近,在一座亭舍里暫歇了一晚。夏日炎炎,連被子也用不上。捱到天明,他們進(jìn)入安平城,尋訪一陣,找到了刺史府。
果然秦亮在府門外只能見到小吏,于是他向小吏聲稱,自己是太學(xué)生、某郡某縣人士,有要事稟報。被阻攔后,又按照事先想好的法子,先將簡牘送上。
秦亮看見簡牘被人送進(jìn)去了,只好站在大門外等候。
時間一點一滴慢慢流逝著,顯得額外漫長。隨行的饒大山很快開始焦躁,在周圍來回走動著。等待最是磨人。
沒有看到結(jié)果之前,秦亮心里若是說毫不焦慮、那是不可能的。但他表面上還穩(wěn)得住,大部分時候站著沒動,覺得腿有點不舒服了,他才稍稍活動一下。在鄉(xiāng)下莊園服喪長達(dá)兩年的無聊時光,或許真能鍛煉出心性定力?
饒大山終于忍不住嘀咕起來:“俺們?nèi)松夭皇?,誰也不認(rèn)識。二郎送那竹簡進(jìn)門,會有人理會嗎?”
秦亮想了想說道:“會的?!?
見饒大山似乎不信,秦亮又小聲道:“我寫的文章,主要還是贊頌鎮(zhèn)北將軍如何威嚴(yán)如何公正。這樣的文章出自真人真事,有跡可查,一旦流傳出去,對呂家名氣聲望大有裨益。只要刺史府內(nèi)有見識的人看到,他就會接待我們。”
饒大山來回摸著自己的腦袋:“俺看著玄,沒人看到怎么辦?”
秦亮道:“只要是像樣的文章,在地方上就不是隨處可見的,總的來說還是比較稀罕。等等吧?!?
他可以不給隨從莊客解釋,但還是想多說幾句,與其說是勸別人稍安勿躁,不如說也是在為自己打氣。
繼續(xù)等了許久,饒大山接連勸秦亮在路邊的石頭上坐會兒。秦亮覺得已經(jīng)到刺史府門口了,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是有必要的,便說:“我站會兒,你坐便是,不用管我。”
饒大山顯然是自己想坐著。見秦亮沒坐,饒大山終于還是忍住了,陪站在原地,不過依舊是走來走去、讓人徒增心煩。
二人從早上等到中午,府門口不斷有人進(jìn)出,卻是毫無音信。幸好他們在家就準(zhǔn)備了干糧、飲水,便靠著墻拿著水袋吃了點麥餅。
饒大山又開始發(fā)牢騷:“俺覺得,夫人的話好像沒說錯。呂將軍完全不認(rèn)識俺們,一點交情沒有,憑啥幫俺們?”
秦亮看了一眼府門口來往的人,這回沒有多說什么,只說道:“反正有幫我們的道理?!?
見饒大山的神色,秦亮只覺得家里沒兩個人相信自己的腦子。果然饒大山使勁撓著腦門,接著說道:“俺想破腦袋,還是想不通。他呂將軍那么大的官,有那么多事忙,憑啥理非親非故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門里走出來了一個弱冠年輕人,與門口的小吏說了幾句話,小吏指著秦亮這邊。
秦亮見狀,暗自長吁一口氣,回頭對饒大山道:“怎么樣?我沒說錯吧?!?
饒大山臉上有驚奇之色,就好像運氣好撿到了錢一般,急忙雞啄米似的點頭。已等了大半天,此刻秦亮心頭也為之一喜,不管怎樣,事情至少有一步進(jìn)展了。
不過看樣子,出來的人顯然不是呂昭,一個鎮(zhèn)北將軍不可能還
是弱冠年紀(jì)。果然那年輕人急步上前,作揖道:“家父不在府中,足下的文章放在堂中,在下正巧入堂尋物,好奇之下,方才發(fā)現(xiàn)此文。怠慢了,失敬失敬?!?
在秦亮回禮自薦之后,年輕人才恍然道:“在下呂巽,字長悌?!?
聽到這里,饒是秦亮在鄉(xiāng)間修煉過兩年的心性,也驚訝得愣了一下。他曾在中學(xué)語文教材里學(xué)過一篇文章,并且被要求全文背誦過,名叫《與呂巽絕交書》,作者是竹林七賢之一嵇康寫的。文章傳誦了近兩千年,然后讓他背誦下來了。
而那篇文章的主角,現(xiàn)在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不知在下有何不妥之處?”呂巽發(fā)現(xiàn)了異樣,問道。
秦亮反應(yīng)挺快,立刻無縫對答:“久聞足下大名,沒想到竟能在此相見?!?
他心下暗忖:這呂巽的私德怎么樣、在后世的名聲如何,關(guān)我鳥事。眼下能結(jié)交上就好,救命要緊。而且壞人更好,因為壞人對人多半不會特別寬容,傾向于睚眥必報。
呂巽自然不知道秦亮心里的想法,聽到這里還挺高興,話也說得快了一些,“哦?足下聽說過我的名字,看過我的文章?足下是太學(xué)生,認(rèn)識鐘士季(鐘會)?”
秦亮當(dāng)然沒看到呂巽的文章,只是看過寫呂巽的文章、嵇康寫的。于是他故意避開前半句,免得一會兒討論呂巽的文章,一問三不知變得很尷尬,“聽說過士季的大名,可惜未能結(jié)識?!?
呂巽果然被帶偏了話題,笑道:“好說好說,我與他常有書信往來,相互賞鑒經(jīng)文。下次我定在信中向士季引薦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