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呼嘯,翻天印瞬息沖至。被那氣浪一震,泊堯登時暈了過去。
雨師妾心中大凜,正待奮力格擋,下方忽然亮起一道絢麗奪目的霓虹,“轟!”光浪怒爆如彩菊,撞得神印破空飛旋,遍海驚濤噴涌。
天吳從巨浪中沖天掠起,擋在她身前,森然道:“廣成子,這里是我水族北海,可不是土族熊山。你要?dú)⒄l便殺誰,還有將我天吳放在眼里么?”黑袍鼓舞,右手斜握古兕瑰光斬,光芒遙指,絢光流離。
廣成子收起翻天印,踏浪而立,哈哈笑道:“在下豈敢冒犯水伯神威?神上念及骨肉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袒護(hù)龍女便也罷了,但這娃兒卻是拓拔小子的孽種。斬草若不除根,后患無窮。你雖是水族大神,卻也不能不忤逆民意,徇私縱敵吧?九鳳仙子,強(qiáng)良神上,我說得對不對?”
天海漆黑,風(fēng)浪轟鳴,夾雜著歡呼吶喊之聲。九鳳、強(qiáng)良等人從遠(yuǎn)處凌空飛來,眼見拓拔野被鯤魚撞中,正自驚喜,聽見廣成子話語,神色頓轉(zhuǎn)尷尬,面面相覷,不知當(dāng)如何應(yīng)答。
卻聽一人高聲叫道:“廣成帝師所極是。拓拔小子乃我水族臣民不共戴天之死敵,千刀萬剮不足青民恨。龍女非但背族投敵,還和那小子生下孽種,奇恥大巫,莫過于此!神上若真以我水族百姓為重,就當(dāng)大義滅親,親手砍下龍女與這小孽種的頭顱,以慰天下。”
雨師妾轉(zhuǎn)眸望去。那人黝黑魁偉,卷碧睛,肩上斜掛著一道碧玉環(huán)鞭,正是維龍山城主范遙。眉頭不由微微一蹙。
此人野心勃勃,自視甚高,當(dāng)年為了與天吳結(jié)盟,曾三番五次向她求親,遭拒后惱羞成怒,便轉(zhuǎn)而與雙頭老祖等人結(jié)好,卻也一直倍受排擠,郁郁不得志。此番既敢當(dāng)眾駁斥天吳,多半已與那廣成子暗結(jié)盟約。
天吳目中怒火跳躍,嘿然大笑道:“范城主何時搖身變成大長老了?居然口口聲聲一窩水族百姓代表自居……”身形突然一晃。疾沖而出。
其快逾閃電,廣成子猝不及防,范遙更是連神還沒回轉(zhuǎn)過來。便已被他左手化爪,驟然吸入掌心。
只聽“嘭嘭”連聲,霓光亂舞,黑暗中陡然火爆起一個絢麗璀璨的強(qiáng)猛氣旋。范遙厲聲慘叫,手足亂蹬。奇經(jīng)八脈內(nèi)氣光閃耀,滔滔不絕地沖入那氣旋中心,再涌入天吳左手。匯入其氣海丹田。
天吳雙眸灼灼地環(huán)視著極圣宮群雄,嘴角微笑,森然道:“區(qū)區(qū)一個城主,也敢勾結(jié)外人,僭越犯上,若不嚴(yán)加懲責(zé),又何以服眾?諸位說對不對?”霓光照耀在他丑怖的臉上,笑容越顯得猙獰陰冷。
范遙周身劇烈抖動著,慘叫越來越加凄厲恐怖?!案窭病币魂嚧囗懀趋辣M扭,雙眼凸出,皮膚上如干涸地大地般,突然迸開一條條細(xì)密的皺紋,寸寸龜裂,干癟縮萎。片刻之間,那魁偉的身軀竟似縮小了整整一半。
眾人大駭,被天吳那冰冷目光掃及,更是徹骨森寒,不由自主地朝后退避,更是一個字也不敢回答。方才目睹強(qiáng)敵殞滅的狂喜早已蕩然無存。
廣成子哈哈大笑道:“狡兔死,走狗烹。拓拔小子剛與身鯤魚,水伯就等不及要屠戳能臣,排斥異己了么?難怪天下人都在說水伯剛愎跋扈,獨(dú)斷專行,比燭真神更勝百倍。當(dāng)著本族圣女與極圣宮之面,就敢包庇叛賊,殘害忠良,也不怕觸犯神火,遭受天譴?”
天吳心下大怒,當(dāng)年蟠桃會后,他與玄女集團(tuán)業(yè)已決裂,后來為了共同對付拓拔野、蚩尤,才虛與委蛇,相互利用,想不到大敵方滅,這小子竟就迫不及待地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雙眸如電,斜睨著十余丈地九鳳仙子,似笑非笑地道:“九鳳仙子,你身為當(dāng)今水族圣女,通神明,知天意,你倒是向大家說說,我有沒有屠戮能臣,排斥異己?有沒有包庇叛賊,殘害忠良?”
九鳳仙子臉色蒼白,鳳眼低垂,不敢與天吳對視,猶豫了片刻,方朝他盈盈行禮,低聲道:“承蒙神上器重,委以圣女大任,但九鳳德薄力微,恐難受托。自與黃帝結(jié)盟后,朝野歡騰,極圣宮上下都十分……十分思念烏圣女,只盼著她能重歸宮中,掌理圣職。不如……不如請神上奏報陛下,迎回烏圣女,共治族事,也免天下人議論是非,玷辱了神上的清譽(yù)?!闭f到最后一句,聲音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眾人無一反駁,各握神兵,默然圍立四周,瞬也不瞬地盯著天吳,眼中盡是警惕敵意,似是懼怕天吳突然難。
雨師妾大凜,雖不明白來龍去脈,但以她的冰雪聰明,亦已猜著了十之六七。眼下朝陽谷的將士正在海底溝壑中與龍族艦隊(duì)激戰(zhàn),周圍這些人大多都是極圣宮眾,原本便是烏絲蘭瑪?shù)牡障涤H信,平丘一戰(zhàn)后,雖轉(zhuǎn)而依附天吳,心中多半依舊向著水圣女。
難怪廣成子如此有恃無恐,反客為主。今日天吳若不殺死她與泊堯,只怕連自身也難保了!
天吳昂大笑道:“很好!很好!原來你們早就串通好了。這才叫‘狡兔死,走狗烹’?!笔种付溉皇站o,絢光沖舞,范遙慘叫聲倏然斷絕。
他隨手一拋,將那干癟扭曲的身軀丟入海中,八頭齊轉(zhuǎn),森然微笑道:“諸位既然這么想追隨烏絲蘭瑪,奉她為主,那我便成全你們好了?!?
眾人臉色微變,紛紛朝后退去,惟有廣成子笑嘻嘻地托著翻天印,昂然踏波而立。
海上狂風(fēng)鼓舞,鯨波洶涌,雨師妾秋波流轉(zhuǎn),依舊瞧不見拓拔野半點(diǎn)蹤影,心中一陣刀割似的酸楚,淚水忍不住奪眶涌出。
被巨鯤那般迎頭撞中,縱他有銅頭鐵臂、通天神功,也必定粉身碎骨。原本還懷著一絲僥幸,期盼拓拔野能險死還生,但他若果真未死,方才見此情狀,早已當(dāng)躍出相救了。
他若在世,縱隔萬水千山也如咫尺;他既已死,即便天長地久亦復(fù)何趣?緊緊抱著泊堯,將嘴唇貼在他的冰涼的額頭上,心中劇痛如絞。雖有萬般不舍,然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與其拖累大哥,令他成為族中眾矢之的,倒不如與拓拔一齊相聚黃泉,再不分離!
當(dāng)下深吸了一口氣,搖頭微笑道:“大哥,不用和他們爭啦。你殺了我吧。橫豎幾年前我就當(dāng)死了,能延活至今,遇見拓拔,又與你重逢,已經(jīng)了無遺憾啦。從小到大,你一直疼我護(hù)我,希望來生還能做你的妹子……”
天吳眼眶微微一紅,縱聲狂笑道:“當(dāng)年我為了報仇雪恨,忍辱負(fù)重,眼睜睜看著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屈辱,卻不敢有半點(diǎn)相幫,欠你良多,早已愧對爹娘囑托,今日又豈能再讓這些鼠輩在我眼皮底下動你分毫!”
話音方落,雙臂分振,霓光轟然炸舞,驀地化作那巨大的八極虎獸,咆哮著朝眾人猛撲而去。ъiqiku.
“轟!”八條虎尾狂飆呼卷,當(dāng)先十余人揮刀抵擋,被那氣浪橫掃,頓時兵刃碎斷。四下震飛拋跌,鮮血狂噴。其中兩人被虎尾迎胸掃中,更瞬間劈裂兩半,血肉橫飛。
眾人大駭。一齊奮力反擊。但修為終究相去甚遠(yuǎn),被那霹靂般縱橫飛舞的虎爪抄掃,不是開膛碎骨,當(dāng)即斃命,便是被凌空吸入氣旋,籟籟亂抖著泄盡真氣,慘呼不絕。
片刻之間,六十余名極圣宮高手便傷亡近半。剩余的三十余人不敢攫其鋒芒,不斷地穿梭閃避,遙遙游斗在外。
廣成子哈哈笑道:“讓我來領(lǐng)教水伯高招。你們只管取那妖女與孽種的級。”絢光怒舞,氣浪連爆,翻天印接連猛撞在八極虎尾上。震得天吳飛騰咆哮,朝后翻躍開來。
九鳳仙子與強(qiáng)良松了口長氣,齊聲喝道:“布網(wǎng)!”那三十余人心領(lǐng)神會,穿梭飛掠,“咻咻”連聲。銀光交錯,一張巨大地蛛絲網(wǎng)鋪天蓋地似的朝著龍女母子兜頭罩下。
天吳喉中隆隆咆哮,八頭齊轉(zhuǎn)。便欲轉(zhuǎn)身飛撲,卻被翻天印轟然卷掃,生生阻擋其外,一時救之不得。
白龍鹿火吼飛沖,猛地一頭扎入波濤,便欲朝海底潛去,四周大浪噴涌,突然沖起數(shù)十道人影,金光縱橫閃耀。登時將它網(wǎng)在其中,朝上破空拉起。
“金蠶銀蛛!”雨師妾心中一沉,還不等抱著泊堯起身沖躍,那蛛絲銀網(wǎng)已兜頭罩下,和下方的道道金光甫一交觸,立即“哧哧”連聲,素霧蒸騰,兩兩交纏黏合,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將她連人帶鹿收縛其中。
這“金蠶銀蛛網(wǎng)”乃北海特有的“小冰蛛”與“三桑金蠶”所吐之絲制成,一旦彼此交觸,立即結(jié)為堅(jiān)韌無比地雙絲網(wǎng),越收越緊,直至將網(wǎng)中之物勒裂成萬千碎段。
又因這過程極之漫長,被勒縛之人往往要忍受數(shù)年的痛苦煎熬,才會在蝕心裂骨的劇痛中死去,故而又稱“相思網(wǎng)”。白龍鹿怒嘶掙扎,卻被越勒越緊,鱗甲上頓時沁出道道血痕。
天吳大怒,八爪飛舞,“轟”地一聲,冰濤巨浪飛旋沖卷,將翻天印高高撞飛。順勢咆哮剪撲,虎尾狂掃,勾拽起“金蠶銀蛛網(wǎng)”,橫空飛甩。
眾人胸口如撞,腥甜狂涌,頓時脫手沖天拋跌。惟有九鳳仙子、強(qiáng)良等寥寥幾人依舊緊抓絲網(wǎng),奮力相奪。
翻天印彩光怒卷,又呼嘯著斜沖撞至,將天吳迫退開來。
廣成子如影隨形,接連猛攻,大笑道:“朝陽水伯,你有后天八極,我有五行真氣。只是你的八極**乃是從燭龍那里騙盜而來,殘缺不全;我的五德之身卻是由帝鴻主公所造,天衣無縫。高下已分,勝負(fù)可料,你又何必負(fù)隅頑抗,自取滅亡?”
翻天印上下左右地飛旋怒舞,與天吳八爪、八尾猛烈激撞,炸涌起萬千道絢麗奪目的熾光,映照在天吳八頭上,十六雙碧眼寒光閃耀,時而猙獰咆哮,瞧起來說不出的兇暴可怖。
驚濤掀涌,大浪如沸,轉(zhuǎn)眼之間兩人便激戰(zhàn)了兩百余合。
兩人都靠著邪門妖法,攫取五行真元,短期內(nèi)迅攀升到太神之境。單以真氣而論,天吳稍占上風(fēng);但廣成子依仗翻天印神力,威力又略勝于他,再加上此時龍女、泊堯已為其所擒,天吳關(guān)心則亂,難免稍顯浮躁,漸漸被他壓制下風(fēng)。
龍女被那絲網(wǎng)所勒,冰肌雪膚瘀痕漸顯,呼吸窒堵,再被氣浪遙遙所震,更是氣血翻騰,難受已極,想要吹奏蒼龍角,馭獸相助,卻連手指也動彈不得。轉(zhuǎn)念又想,即便真能吹角,眼下茫茫北海,飛禽也罷,海獸也罷,早已不知被鯤魚驅(qū)逐到了幾千里外,又從哪里喚來?筆趣庫
泊堯“啊”地喘了口氣,猛地醒轉(zhuǎn),瞪大了雙眼,又驚又怒,掙扎叫道:“放開我!娘!爹!爹……”突然想到父親被那鯤魚撞中,生死杳緲,心頭劇震,淚水又險些涌了出來。
廣成子哈哈笑道:“九鳳仙子,強(qiáng)良神上,這小崽子都已想他爹了,你們還不送他們一家團(tuán)圓?難道真要讓他們等到天長地久么?”
九鳳、強(qiáng)良雖已投奔玄女,忌憚天吳積威,始終有些畏畏腳,所以才用這蠶蛛絲網(wǎng)來捆縛雨師妾,任其自身自滅。聽見廣成子催促,略一遲疑,齊聲道:“龍女,得罪了!”紫銅斷輪、赤煉蛇刀破空飛舞,雙雙朝她劈撞而去。
天吳縱聲怒吼,虎身沖躍,八尾橫掃如飚,斷輪“嘭嘭”連震,沖天飛起數(shù)百丈高;那赤練蛇刀被其虎爪雷霆拍中,更是碎炸四射,鼓起一團(tuán)刺目的氣波,轟然倒撞在強(qiáng)良胸口。
強(qiáng)良先前吃了拓拔野“無有無不有”一刀,經(jīng)脈已然灼傷,再被他這般猛擊,哪里捱得???登時仰頭噴起一道弧形血箭,翻身摔入驚濤之中。
九鳳仙子臉色慘白,喝道:“布網(wǎng)!”眾人縱橫飛掠,又掀卷起兩張巨大的“金蠶銀蛛網(wǎng)”上下翻舞,將天吳遙遙合罩其內(nèi)。
幾在同時,狂風(fēng)呼嘯,翻天印光浪渦旋,朝著泊堯當(dāng)頭猛撞而去。龍女驟吃一驚,低頭蜷身,將他緊緊護(hù)在懷中。
天吳狂吼飛旋,五彩氣浪如霞云層層迭爆,將絲網(wǎng)鼓舞震飛,那數(shù)十人狂噴鮮血,紛紛飛彈拋跌。
他余勢未衰,斜地里轉(zhuǎn)身迎沖,“轟!”八只虎爪堪堪猛擊在翻天印上,光浪沖天爆吐,天海俱亮。
廣成子身形一晃,臉如金紙,哈哈狂笑道:“朝陽水伯,不過如此!”雙掌猛推,翻天印驀地鼓涌起數(shù)百丈長的絢光,將天吳死死抵住,當(dāng)空火旋,推著他一點(diǎn)十點(diǎn)地朝后移去。
翻天印越轉(zhuǎn)越快,越變越大,天吳如被山岳重壓,虎毛如波浪起伏。八頭慘白,喉中出低沉的怒吼,周身光芒吞吐,隱隱又似將變回人形。
龍女大凜。知道他已再難支撐下去了,一旦松手,無論是他,還是自己與泊堯,都將被撞得粉身碎骨!
當(dāng)是時,海上鯨波起伏,巨浪滔滔,“嘩”地一聲,數(shù)里外突然沖起一艘戰(zhàn)艦。接著驚濤四涌,兩艘……三艘……四艘……六艘……八艘……成百艘船艦接二連三地破浪沖出。旌旗迎風(fēng)獵獵鼓舞,在極光照耀下閃爍著烏金“水”字。
龍女心中一震,也不知是驚喜、失望。還是難過。水族艦隊(duì)既已浮出海面,自然意味著龍族水師已被其全殲于海底壑谷。但至少……至少這些援兵還能救得大哥性命!
果然,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此處情景,水族眾戰(zhàn)艦立即號角長吹,鼓聲密奏。紛紛轉(zhuǎn)向駛來。許多朝陽谷將士更徑直騎鳥沖天,叱喝高呼,朝這里俯沖疾掠。
極圣宮眾人臉色齊變。廣成子哈哈笑道:“各位再不動手,更待何時?”突然旋身飛轉(zhuǎn),卸去翻天印的后撞巨力,閃電似的天吳回旋沖去。
“嘭!”后力一消,翻天印登時被水伯沖天撞飛,絢光亂轉(zhuǎn)。
天吳亦想不到廣成子竟會冒險退撤,八爪一空,收勢不住,咆哮著朝前踉蹌沖撲。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右側(cè)霓虹火舞,廣成子業(yè)已狂飆似地席卷而至,雙手合握,撩起一道刺目的眩光。
天吳心中一凜,下意識地聚氣掃擋,“轟!”虎爪裂斷,一道凌厲無匹的氣刀陡然貫胸劈入。他眼前一黑,臟腑如炸,整個身軀仿佛都被劈裂開來了,騰云駕霧似的高高飛起。
雨師妾失聲叫道:“大哥!”淚水倏然模糊了視線。
廣成子縱聲大笑道:“都說水族氣刀天下無雙,不知我這一記‘五色煙華’又算得如何?”絢光飛舞,又是接連幾記氣刀猛斬在天吳身上。
光浪疊爆,鮮血激濺,天吳再也無力抵擋,隆隆悲吼,倏然化回人形,重重地摔撞在白龍鹿上,和龍女、泊堯一齊墜入冰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