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人的眼光,有時也真是一難盡,初次見到昌東時,怎么會覺得他老實呢?
從沒想到有一天,無賴嘴臉、流氓行徑這種字眼,也能安插到他頭上。
葉流西說:“我今天沒力氣了,你等著,下次我會治你?!?
昌東湊近她耳邊:“下次是你來治我,還是送自己來被我治?”
葉流西差點急了,昌東大笑著躺下來,伸手把她抱伏到自己身上,低聲說了句:“這樣你會舒服點?!?
他就是有那個本事,讓她瞬間沒脾氣。
是舒服很多,他身體溫暖,胸膛寬厚,伏上去聽他心跳,一下一下,沉穩(wěn)有力,讓人覺得全世界都安詳。
昌東環(huán)住她軟滑腰身,又伸出手指慢慢勾繞她頭發(fā),初見她時,她頭發(fā)只到肩側(cè),現(xiàn)在又長了些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流西睡著了,沒了爪牙的小豹子,精疲力盡時,真是比小奶貓還要溫順。
昌東一直沒睡,懷里溫軟美好,這感覺真實到讓他有點害怕,總覺得一覺醒來,就會發(fā)現(xiàn)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其實大夢一場。
和葉流西在一起,他常有一種看不到明天的感覺。
哪怕兩情相悅,抵死纏綿,都讓他覺得只是眼前煙花,酣時盛宴,易冷易散,轉(zhuǎn)瞬天涯。
他從來沒法計劃跟她的未來,就如同他計劃不到她的出現(xiàn)。
她本來就不該出現(xiàn)在他的人生里的。
來的太容易的,走的也會容易,來錯的,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掰正。
昌東低下頭,下巴輕蹭她發(fā)頂,低聲說了句:“流西,你要記住我的話?!?
我們兩個,最后不要走散了。
***
這一天,以鎮(zhèn)山河的一聲嘹亮雞啼拉開序幕。
李金鰲開門見到鎮(zhèn)山河,還以為是見到了鎮(zhèn)四海:果然老話說的沒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四海者暴躁嗎,這鎮(zhèn)山河跟鎮(zhèn)四海相處才幾天,怎么性子就被帶偏了?這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誰得罪它了?
但接下來,他就顧不上鎮(zhèn)山河了。
龜背蛇梅居然開花了,開的這株應(yīng)該是……夕陽微雪吧?大清早的,抬頭見朝陽,賞花又見夕陽,忒稀奇了。
李金鰲激動地大聲嚷嚷:“哎,那個誰……高東,不是,高昌,蛇梅開花了哎……”
昌東在屋里聽見了,沒動。
他的名字就這么沒特色?高深的姓就那么有存在感?
……
阿禾每年冬天都能見到龜背蛇梅,對開花沒那么稀罕,倒是丁柳和高深先后披衣出來,圍住了看了好久,丁柳實在好奇,還忍不住拿指尖戳梢頭的夕陽:“這個太陽……”
高深想也不想,一把抓住她手腕。
丁柳抬眼看他。
高深也愣了,訥訥松手,過了會吞吞吐吐:“太陽……都很熱的,你小心被燙到?!?
丁柳說:“熱嗎?”
是向著李金鰲問的。
李金鰲說:“不熱,我剛已經(jīng)試過了,就是有個樣子,其實摸上去跟空氣一樣,什么感覺都沒有……不信你看我?!?
他伸出手,嗖嗖幾下,砍瓜切菜一般,在那個小夕陽中間穿來劃去:“看,沒問題?!?
丁柳看高深。
高深窘得不行,頓了頓說:“那你摸吧,現(xiàn)在沒事了?!?
人也真奇怪,迂腐刻板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有點……可愛。
丁柳沒摸,過了會忽然想起了什么:“東哥不是老說要看蛇梅開花嗎,我去叫他?!?
她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跑。
高深進來的時候,丁柳已經(jīng)敲了好幾次門了,還納悶地彎下腰,徒勞地試圖從鎖孔里看出點什么:“我東哥怎么還不起……”
高深說:“會不會一早出去了?”
“不會啊,早上我開的大門,門是從里頭插上的……”
高深隨手去擰門把手:“那他是不是睡太死了……”
咔噠一聲,門應(yīng)聲而開。
丁柳嚇了一跳。
東哥晚上睡覺忘記鎖門了?
她偷偷從打開的那一條縫里往里看,忽然覺得不對,伸出一個指頭抵住門,又把門推開了些,末了推到大開。
門里沒有人,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像個豆腐塊。
丁柳瞪大眼睛,驀地退后兩步,看向葉流西的房門,緊接著興奮莫名,想尖叫,又怕發(fā)出聲音,想說話,又有點語無倫次,一時間手舞足蹈。
過了會,她轉(zhuǎn)身抓住高深的衣袖使勁拽,幾乎把他袖子拽下半截。
那意思是:你懂嗎?你明白嗎?你明白我的心情嗎?
高深卻覺得自己撞破了人家的秘密,特別尷尬,他示意丁柳小點聲,然后屏住呼吸去關(guān)那房門――開的時候那么隨意,現(xiàn)在去關(guān),反而像做賊。
邊關(guān)邊壓低聲音:“小柳兒,你別嚷嚷。”
“這種事情,是人家的隱私,他們不想讓人知道,你就當不知道吧,我們都當不知道。”
丁柳有點不甘心:“但是,又不是什么壞事……”
高深說:“隱私就是隱私,我們打開人家房門已經(jīng)不對了,要是再去嚷嚷,或者當面打趣,會讓人尷尬的……”
丁柳撅起嘴:她西姐那種凡事無所謂的性子,肯定不會尷尬的。
不過算了,高深說得這么鄭重其事,她就暫且按捺一下吧。
身后忽然傳來開門的聲音。
兩人頭皮一麻,幾乎是同時回頭,自覺被抓了個現(xiàn)行,臉都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是昌東開門出來去洗手間,他一臉疲倦,眼周下有青黑色的暗影,顯然是沒睡好,正理拽衣服,很自然地跟丁柳打招呼:“早啊?!?
丁柳:“……早?!?
“找我有事?”
丁柳結(jié)巴:“沒,沒有……”
“剛好像聽見你叫我?!?
丁柳趕緊改口:“是……我是想跟你說,那個龜背蛇梅開花了……”
她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高深,示意見者有份,別光她一個人說話。
高深也有點手足無措:“對,確實開花了,那個太陽不熱,還可以用手摸……”
昌東嗯了一聲,以示知道了。
這兩人,真是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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