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沒看到葉流西,問起時,肥唐回答:“西姐說悶,出去走走?!?
昌東直覺葉流西不是那種一悶散心散出城的人,出來找了一回,果然在廚房外堆放柴火的角落里找到她。
天都黑了,不仔細看真是找不著,她倚著不動,乍看還以為是一截苗條的木頭。
昌東走過去。
葉流西聽到動靜,抬眼看他。
昌東問她:“還在煩?”
葉流西嗯了一聲:“小柳兒還那么小?!?
昌東笑:“這開場白是什么意思?說得好像她必死無疑一樣,十七八歲,是小,正是身體復(fù)建能力最強、也最有活力的時候,即便受到傷害,活下去的幾率也很大?!?
葉流西說:“這里條件那么差,手術(shù)室都不是無菌的,連拍個腦圖都拍不了?!?
昌東回答:“話是沒錯,但是古代,冷兵器交戰(zhàn),那么野蠻的砍殺,很多傷者也活下來了,那時候的大夫,也沒有什么先進的設(shè)備。”
“我說什么,你對著說是嗎?”
“不然呢,你說一句,我附和一句,然后兩個人在這抱頭痛哭?”
葉流西笑起來,她站直身子,抬頭看昌東。
關(guān)內(nèi)的天氣是在轉(zhuǎn)冷了,正是變季的時候,這樣的天氣,這樣陌生的環(huán)境還有寥落的心境,還有人能說得上話,真是挺好的。
昌東也低頭看她,葉流西往前走了一步,近到能清晰聽到他的呼吸。
她向他懷里靠過去。
她不管,反正她現(xiàn)在心情不好。
昌東如果后退,她說,心情不好抱一下不行嗎,小柳兒不好抱,肥唐比我矮,抱著也不舒服,跟高深又不太熟,你能抱了。
昌東如果推開她,讓她下不來臺,那打一架好了,反正她也想打人……
她沒有再設(shè)定新的情況。
腰間輕輕一緊,是昌東摟住她了。
他說了句:“流西,別想太多?!?
葉流西倚住他寬闊的胸膛,有些累,又有些貪戀這氣息和溫暖,不想再動:“我剛剛在想,和人相處久了真不好,剛認識小柳兒的時候,她是死是活,我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是現(xiàn)在,說不清這種感覺……”
她從前一定沒有這么擔心過誰,所以這種情緒襲來的時候,整個人煩躁得如同困獸。
昌東說:“小柳兒一口一個‘西姐’的時候,屁顛兒跟在你身后像個小狗腿子的時候,你心里不開心嗎?想不擔心,要做到不在意,但一般情況下,不在意是相互的,你永遠不在意別人,也意味著你從來不被在意,流西,那樣并不好?!?
葉流西沒說話,沉默很久才說:“昌東,我為了小柳兒都這么煩……你那個時候,很難受吧?”
失去了一切,全世界都沒人站他一邊,她最初在吧查到這些的時候,啜吸著碳酸飲料,心說:這人真他媽背啊。
昌東笑了一下。
頓了頓說:“流西,你是出事以來,第一個安慰我的人……真的?!?
哪怕是丁州,都說過他:“于情,我不會不管你這個外甥,但是于理吧,摸著良心說一句,你這事做的,真害人啊。”
說這話的時候,電視上正播關(guān)于山茶的新聞報道,老年人心最軟,屏幕上家屬一流淚,丁州坐不住了:“人家知道我外甥來了,問起你,我都不好意思提你的名字……”
……
昌東很久不提這事了,哪怕突然遭遇,比如齊劉海和肥唐爭看視頻那次,再比如敦煌那次,也是被嘲,被罵,早已經(jīng)習慣。
第一次有人問他,很難受吧。
昌東抬起頭,看到月亮正自云霧里透出。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寒意漸漸浸透衣服,昌東低頭問她:“回去嗎?”
沒聽見她應(yīng)聲,低頭一看,她眼睛闔著,氣息淺淺的,居然睡著了。
昌東覺得好笑,猶豫了一下,伸出手輕撫上她發(fā)頂。
醒的時候像個得了多動癥的豹子,睡著了反而是只安靜的貓。
昌東又等了會,輕輕彎下腰,伸手托住她腿彎,把她打橫抱起來。
他借著院子里燈光,送她回房躺下,摸黑拉過毯子給她罩上。
以后可以嘲笑她,這樣都能睡著。
他在床邊坐了會,起身出屋。
黑暗中,葉流西睜開眼睛。
有一句老話說,三個指頭捏田螺,穩(wěn)拿。
昌東是只田螺,她好像……可以穩(wěn)拿了。
***
后車廂門慢慢開啟。
那個病弱男已經(jīng)醒了,聽到動靜,身體驟然發(fā)緊,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悶音,眼睛亮得有些嚇人。
昌東笑了笑,說:“我們該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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