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在京城住了將近三十年,或者更大的可能是這里有自己的親人,所以當顧青云踏上這片土地時,感到親切異常,隨之而來的就是激動,難以忍耐。
他們沒有馬上入宮朝覲,而是就地解散,皇帝大概清楚他們出去三年肯定想第一時間和家人相處,這方面朝廷還是有點人情味的。
大家迫不及待地分開,陸煊第一時間問起顧青云:“夫子,可有人來接您?”他已經(jīng)看到侯府馬車的標識了。
“等三元去找一下才知道?!鳖櫱嘣埔娝劬Я?,眼神還一個勁地往京城的方向看,就笑道,“是不是想快點飛奔回去?”
陸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點頭道:“嗯,之前在泉州還不覺得,可現(xiàn)在一回到京城,就有些迫不及待了。”虧他剛才還暗自嘲笑那些同僚心急火燎的動作,原來自己的心情同樣是那般迫切。
三元很快就回來稟報情況,顧青云這才知道管家方忠竟然帶著小廝在碼頭處等候已久。
“你也趕緊過去吧,我有人接了?!鳖櫱嘣瞥戩訐]揮手。
兩人就此分開。
這邊方忠見到顧青云激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盡管不知道真假,但顧青云看到一向沉穩(wěn)的方忠如此作態(tài),他還是覺得有些高興。
“你們怎么知曉我今日歸來?”
“收到老爺?shù)男藕?,夫人和老夫人她們一直算著日子,這不,才等了七天就等到您回來了,待會回到家夫人他們看到老爺一定很驚喜?!狈街腋糁己熀皖櫱嘣普f話,表情很是舒展。
本以為今天又是無功而返,回去后又要面對主人們失望的眼神,誰想到這次竟然真能等回老爺?
顧青云聞,臉上就露出笑容,他放下緊握住的茶杯,聽著馬車轱轆的聲音,興奮過后竟然覺得有些疲憊了。大概是快回到家的緣故,一放松心神,慢慢的,他躺在軟墊上閉上了眼睛。
他再次醒來是被車窗外嘈雜的聲音吵醒的,顧青云掀起車簾往外一瞧,果然,他們已經(jīng)入城,還到達人流量大的長寧街。此時天還未黑,窗外已處處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的人群讓這個深秋的傍晚顯得火熱無比。
“京城還是這般熱鬧,甚至更加熱鬧了。”看著外面絕大多數(shù)人面帶笑容、腳步閑適的樣子,顧青云感嘆一句。
從十年前開始,長寧街就每三天取消一天宵禁,于是這個市場就越發(fā)顯得紅火,來往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大家都趁著夜晚有空出來逛一圈,或者呼朋引伴來品嘗美食,這些都是樂事。
顧青云看到人群中還有人帶著孩子逛街,知道京兆尹肯定為了治安問題付出很大的努力。他之前會帶顧傳恪出來逛街,同樣是看中了這里的治安不錯。
既然到了長寧街,那說明這里離家不遠了。
想到這里,顧青云頓時激動起來,還殘留的睡意不翼而飛。
他首先掏出巴掌大的鏡子看了看自己,嗯,沒有黑眼圈,在泉州好吃好喝待了差不多一個月,在船上還強迫自己吃好睡好,比起上岸那時的樣子,臉頰微微豐潤了些,膚色也白了一點。
他露齒一笑,牙齒依然潔白堅固,皮膚到底經(jīng)過風(fēng)吹日曬,比出海前粗糙了一些,眼角的細紋還是那么明顯。
到底不年輕了,顧青云怔怔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好大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毫無疑問,他是個普通凡人,怕老又怕死,比別人多活一世也沒能讓他把生死看淡。
不過一想到家里那一群小輩們,顧青云心里還是覺得滿足的。
大兒子顧永良在福州做了四年通判,兢兢業(yè)業(yè),年年考核為優(yōu),自己回來前一個月閩省有個知州的空缺,他得到這個位置,一下子從正六品通判升為從五品知州,現(xiàn)在公務(wù)已經(jīng)交接完畢,前不久剛上任。
小兒子顧永辰在翰林院按部就班上值,剛做滿五年,今年四月已經(jīng)提前一年從從七品的翰林院檢討升為正七品編修,這次回來顧青云打算問問他的意見,如果小兒子想的話,最好趁著他和簡薇年輕,快些出京任職。
顧青云無視了以他知天命之年在古代已經(jīng)可以稱為老年人的事實。
這樣想了一通,顧青云覺得時間似乎過快了一點。接下來,他換上一身干凈的衣裳,隨著距離顧宅越來越近,他越發(fā)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馬能飛回家里。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顧三元歡快的聲音響起:“叔,到家了?!?
顧青云坐在馬車里,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些近鄉(xiāng)情怯的心理。
顧三元見年輕的門房看到他后驚訝得瞪大眼睛,隨即不顧平日里學(xué)到的規(guī)矩,拔腿就往院內(nèi)跑,一邊跑一邊還能聽到門房的大嗓門在大叫,“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剛站穩(wěn)身子的管家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顧三元,又朝另一名發(fā)愣的門房使個眼色,見對方醒過神來趕緊去打開正門,方忠這才轉(zhuǎn)身撩起車簾,恭敬地說道:“老爺,到家了?!?
顧青云定了定神,終究還是彎腰踏出馬車。下車后,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望著方仁霄親筆寫下的“顧宅”兩個字發(fā)呆。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確定自己真的回到家了,他真的從變化莫測的大海里撿回一條命,真的從遙遠的國度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回到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