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亭是在二月中旬的時候找上門的,當(dāng)時顧三元去尋摸書店情況的時候,正好碰到謝長亭在松竹書齋看書。
是他先看到顧三元,認出后主動攀談。
見謝長亭問起顧青云的情況,顧三元支支吾吾的,不肯說出來。可謝長亭是什么人?非要親自上門道謝,最后沒辦法,顧三元就回來向顧青云稟報了。
顧三元跟他說起這事的時候,顧青云還非常驚訝,他對謝長亭是有印象的,畢竟是同一艘船的人,雖然只有短短幾天同程,但因他喜歡在甲板上找人聊天,所以見過謝長亭幾次,兩人只是說過幾句話而已。
記憶中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穿著細棉布,但針腳很好,身邊有一名仆婦模樣的中年嬤嬤跟著,讓人猜不透他的家境,畢竟有下人的人家,一般家境都不錯,可他竟然住在一層的下等房里,這就讓人不解了。
而且這個少年容貌秀麗非常,顯得略微陰柔,嘴唇微翹,一雙桃花眼,似乎隨時帶著微笑。要不是他的氣質(zhì)特殊,否則真會讓人以為他在男扮女裝。
顧青云對他印象深刻,一是因為這人的容貌讓人深刻,二是他講話略有些油腔滑調(diào)的,還總喜歡和年輕的貌美女子搭訕,又不是那種色鬼。
像迎香,就被他借故搭訕好幾次,但他舉止很有分寸,點到為止,不會惹人厭煩。
顧青云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此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起夜時倒霉被牽連落入水中,他從水里把他救出來,他相信,自己不會再想起他。
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的一個陌生人而已。
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么有緣分,在偌大的京城都能遇到。
對于他口中說的報恩,顧青云那天晚上沒有當(dāng)真,也沒想過要回報,當(dāng)時的他心驚膽戰(zhàn)的,恨不得那艘船上的人都不再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現(xiàn)在聽說謝長亭找上門來,他本來是想避而不見的,但仔細一考慮,這不是欲蓋彌彰嗎?
于是就決定見一次面,通過交談,這才知道謝長亭生母名下的嫁妝有一間書齋,前面十幾年在京城略有名氣,這幾年才慢慢衰敗下來。
謝長亭看來是做足了準備,自報家門后,竟然還知道他想投話本,還說愿意找人幫忙抄書賣出去,等有了名氣后再出版印刷,到時除了成本費其他的一文不取。
謝長亭還坦然自己現(xiàn)在身上暫時沒多少銀錢,欠自己的救命之恩以后再報。
顧青云對他身為永平伯府的二公子混成這樣很是驚訝,但此時已是二月,顧青云心中惦記著三月份的會試,不想分心其他事情,就好婉拒了。
謝長亭見狀,很是善解人意,說等他考完會試再來拜訪。
對于顧青云來說,謝長亭的到來只是一個小插曲,他的重心還是放在懷孕的簡薇和會試上。
何謙竹到來時已經(jīng)是二月底了,喝了幾天藥后,就趕緊趕在三月初四之前到禮部投文報到,否則就沒有參加會試的資格。
顧青云領(lǐng)回考牌后,就安心等待會試的到來。
會試由禮部主持,考試內(nèi)容與鄉(xiāng)試大致相同,考中者稱“貢士”,第一名稱“會元”。因考期在春季三月,故稱春闈。
會試和鄉(xiāng)試一樣,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在初九日,第二場在十二日,第三場在十五日。和鄉(xiāng)試不同的是,會試不用在考場內(nèi)待九天,每場考試只需先一日入場,后一日出場即可,相當(dāng)于九天內(nèi)可以在家睡兩夜,比鄉(xiāng)試輕松一點。
這讓顧青云等人松了一口氣,鄉(xiāng)試那九天真是太可怕了,不管經(jīng)歷幾次都覺得很疲憊。會試如此,大概是舉人較少,朝廷不想折損太多吧,畢竟三月初的京城天氣還是比較冷的,在一個窄小的號房里待九天,肯定會有不少人病倒,目前朝廷培養(yǎng)一個舉人不容易。
當(dāng)然,這只是他的個人猜測,他沒和其他人說過,只是無聊時想一下而已。
三月份,似乎整個朝廷的注意力都在會試上,特別是關(guān)注主考官的人選。由于會試是較高一級的考試,同考官的人數(shù)比鄉(xiāng)試多一些。主考、同考以及提調(diào)等官,都是由較高級的官員擔(dān)任。
而在本朝,主考官一般是由進士出身的大學(xué)士或三品以上的高官擔(dān)任,由禮部提名,皇帝再欽命特派。主考官稱總裁,又稱座主或座師。
會試的主考官有一正三副,同考官有八人,基本上都是翰林出身。
方仁霄也非常關(guān)注主考官的人選,這影響到家中三個考生的考中幾率。
三月初六,主考官的名字在朝會上公布,剛公布后這些考官就得立即攜帶行李到貢院就職,并斷絕與外界的來往。
當(dāng)聽說是禮部左侍郎溫衡做主考官時,方仁霄的表情很復(fù)雜。
“大伯,這有何不對嗎?”方子茗和顧青云相視一眼后,首先開口問。
方仁霄看了他們一眼,沉吟一會才道:“很出乎意料,溫大人平時在朝中不顯山不露水,簡直就是先皇的應(yīng)聲蟲,其主張無為而治,遇到事情能推就推,不能推就推給下屬,能力不明?!?
顧青云給方仁霄續(xù)茶,還是不解:“然后呢?”他只知道溫衡出身世家大族溫家,有著“一門三進士”的美譽。
“我明白了。”方子茗恍然大悟,“溫大人還是當(dāng)今皇后的嫡親叔叔,我記得大伯說過,先皇還在世的時候,溫大人都是聽從先皇的命令,還壞了當(dāng)今陛下的幾件好事。沒想到現(xiàn)在陛下還讓他做主考官……”
方子茗一說,顧青云也記起來了。他發(fā)現(xiàn),這種事情貌似真的靠天賦,方仁霄只在他們面前說過一次,他只是有點印象,不放在心上,而方子茗就可以把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和情況記得清清楚楚。
顧青云忍不住瞇起眼睛仔細打量方子茗,難道這家伙以后會是一根金大腿?那他現(xiàn)在要不要對他更好點?
“想來陛下是想立太子?!狈阶榆^續(xù)說道,“可皇后生的太子才三歲,會不會太早了?”三歲對于一個幼兒來說,還是相當(dāng)危險的年齡。
這話一出,顧青云就想到皇室小孩奇葩的成活率。當(dāng)今陛下今年四十三歲,先前因為在戰(zhàn)場沒顧著個人私事,直到二十出頭才成親,婚后生有六女四子,其中皇后生有二男一女,可現(xiàn)在成活的只有五女二子,皇后的長子在八歲那年夭折,唯一的嫡公主今年十五歲,二子才三歲多,是皇后在三十八歲拼命誕下的嫡子,他剛出生不久,皇帝就登基為帝。
皇帝還有一名據(jù)說身體很不好的皇子,生母身份不高,他今年十歲,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
現(xiàn)在皇帝已登基三年,看來他是想立下太子,已安人心。
“只要皇帝需要,多早都不算早。”顧青云咕噥了一句。
方仁霄點點頭,撫著胡子道:“老夫和溫大人沒什么交情,他平時寫文章四平八穩(wěn)的,很難看得出他的喜好。這幾天你們不如多看看他以前出的詩集或?qū)懙奈恼?。老夫之前還真沒關(guān)注過他的書籍?!?
他這話一出,顧青云和方子茗離開書房后,就找何謙竹一起出去買書看。結(jié)果等他們到了幾家大的書肆后,才發(fā)現(xiàn)溫衡早年唯一出版的一本書已經(jīng)被搶光,再去小一點的書肆,早就沒有了。
三人失望而歸。
“我們聰明,別人也不笨,估計消息剛一出來,馬上就有人來買了?!鳖櫱嘣祁H為泄氣,不過還是打起精神來,說道,“這只是溫大人早年出版的書,這些年他的想法肯定變了?!?
“只能這樣想了?!焙沃t竹頗為不甘。
在路上,他們還碰到趙文軒派出的趙三,他也沒買到,看到他們還特意過來詢問買書情況,知道他們也沒有后,失望而歸。
他們幾個走到大街上,偶爾能看到幾個讀書人匆匆走進書肆的身影,在得知沒有賣后,那流露出來的失望如出一轍。
顧青云只覺得大家都不想錯過這絲成功的希望。
回去的時候,顧青云忍不住悄聲詢問方子茗:“你爹會不會買有???”他發(fā)現(xiàn)方仁霄和方仁禮雖然是親兄弟,可兩人很少湊在一起說話,方仁禮到方宅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關(guān)系還不如方仁霄和方子茗的關(guān)系親近。
“應(yīng)該沒有?!狈阶榆肓讼?,道,“要不我待會回去問問?!彼筒恍潘南⒂写蟛撵`通。
他打算待會還去問問他姐夫,也許他老師那里有。
經(jīng)過一家書肆的時候,顧青云看到有一名身穿長衫的讀書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來,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于執(zhí)著這本書了?又不是看了書后就能把文章寫成和主考官相似的風(fēng)格,而且誰知道他現(xiàn)在的風(fēng)格是否還和年輕時的一樣?
他這是本末倒置了,還有三天就要考試,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在家安靜休息,或者看看簡薇呢,她最近的肚子越來越大,還不愛動彈,每天都得讓人三催四請才肯去散步。
據(jù)說多走走對生產(chǎn)有好處,這段時間,每次飯后,他都會拉著她一起在院子散步。以前沒懷孕的時候,他記得簡薇最喜歡和他一起飯后散步,可是現(xiàn)在還得哄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