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妝容精致,光鮮妙曼,而少年苦等十多個小時,黑t上都漬了層鹽霜。
見她一動不動,李霧上前一步,摁了熟悉的樓層,爾后退回她身畔。
到達(dá)樓層后,岑矜再次往外走,身后是少年差不多頻率的鞋履聲,亦步亦趨。
燈火昏黃的走廊忽然變得格外漫長,如撞邪祟,岑矜只想盡快甩脫,她捏緊購物袋的拎手,越走越快。
而此刻,追逐在后的男生又說話了,他的聲音在靜夜里異常清冽:“你不想聽我回答嗎?”
岑矜步伐驟停,也不回頭,只冷聲擲下五個字:“你有資格嗎?”
少年語氣不改:“我為什么沒有資格,這可是你定下的規(guī)則?!?
女人在笑,白皙的肩胛輕微一聳:“先違約的人早就默認(rèn)提前出局了?!?
她接著走。
李霧望向她的背影,無端想到了第二次見她那一天,她也是這樣走在前面,瘦薄清傲如一枝白荷。
他根本不敢上前。
那會的他能想到嗎,追她的路會這么難,這么痛,又這么苦。
他的心像被一點點撕扯著:“我怎么違約了,先違約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一句話,徹底激惱了岑矜,她轉(zhuǎn)過身來,指了指自己,下巴倨傲地抬起:“你在賊喊捉賊嗎,這幾個月來你對我什么態(tài)度你自己心里清楚。”
年末那個刺痛他的畫面還歷歷在目,李霧鼻息深急起來,眼眶泛紅,卻不知如何說。
岑矜最受不了他這雙濕漉漉的眼睛,蘊滿了飽滿深刻,剜得她胸口陣陣發(fā)痛。
裝什么情種。
她嗤之以鼻,撇下他,繼續(xù)朝家走。停在門前,岑矜剛要解鎖,手腕被一把捉住,她狠甩了下,沒掙開,逼不得已再次回頭。
她被他抓得皮膚生疼,面色漲紅,只能瞪圓雙眼,惱火警告:“放手。”
少年恍若未聞,身形高大威逼,好像能將她直接框入內(nèi)陷的門板之中,他下頜緊繃著,眉眼黑沉:“元旦前那個晚上,就在你公司前面,你跟一個男人走在一起,還親密擁抱,我看見了?!?
他將最后四個字咬得極重,說完就撤開自己五指,近乎低吼:“到底誰先違約啊?!?
岑矜驚怔,回憶幾秒,勉強有了些印象。她搭住泛紅的腕部,唇角蔑然地掀動兩下:“那是我上司,也是我的朋友?!?
“他喜歡男人?!?
“我跟他抱一下有什么不妥么?”
她嘩得重重抖了下包,歪頭直視他:“要現(xiàn)在給他打個電話確認(rèn)下么?”
李霧頃刻失語,周身戾氣消散無蹤。他的眼眶在復(fù)原后又急劇紅透,浩瀚而洶涌的悔痛如海嘯,如颶風(fēng),瞬時將他吞沒了,他如鯁在喉,近乎窒息。
岑矜的鼻頭也微微發(fā)酸,原來是這樣。
所有一切全都串聯(lián)起來了,那些銼傷她,消磨她長達(dá)數(shù)月的碎玻璃終于拼湊出全貌,她竟為了這個可笑的理由忐忑難安,患得患失。
不諷刺嗎?岑矜呵笑,手背蹭了下頭,好像在急于轉(zhuǎn)走什么她大腦已支持不住的情緒與念頭,她重新望向他,目光銳利,不移分毫:“就因為這個?你要這樣對我這么久?李霧,所以我說你沒有資格,真正從頭到尾遵守契約精神的人就只有我,而你連問都不敢問,還用冷暴力來報復(fù)我。就像你當(dāng)初選學(xué)校一樣,自以為是,幼稚沖動,就這樣的你,也配來跟我要答復(fù)?”
李霧死死看著她:“那你問過我嗎?你在意過我的情緒與變化嗎?”
岑矜矮他不少,氣勢卻絲毫不輸,她之鑿鑿:“我為什么要問你。是你先背離的,就跟我那個前夫一樣,除了對你失望透頂我無話可說?!?
她拼命將痛楚所帶出的哭腔吞咽進(jìn)喉嚨,也極力使面部毫無波動:“我們的一年之約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今天是我生日,而我的好心情在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全毀了,我不想再看見你,我們到此為止,不要再來找我?!?
少年鮮活蓬勃的雙目,漸漸浮出了一層悲涼,它們在女人的話語里逐漸黯淡、枯萎,失去了生命。
而他的胸腔,劇烈起伏之后,也慢慢止息了,好像瀕死者的心電圖,逼近峰值,最后化作一條再無知覺的直線。
他悄無聲息地站了會,突然開始手忙腳亂地翻褲兜,接而取出一只八個月都未拆封的精巧禮盒,僵硬地遞出去,也僵硬地說:“姐姐,生日快樂?!?
岑矜唇角微微抽搐幾下,單手接過,莞爾道:“謝謝。”
李霧不再說話,少晌,他轉(zhuǎn)身往反方向走,雙腿似捆鉛般沉重。
岑矜咚得倚向門板,放心讓雙眼泛濫。她望了會少年迷韉謀秤埃又?jǐn)磕靠纯词掷锏姆凵『凶?,扯了下嘴角,把它丟回包里。
幾秒后,步伐虛浮的少年陡地駐足,一剎間,他似靈魂歸體,大步生風(fēng)地走了回來。
他停在女人面前,身影直直罩下,眼睛也直直地看著她。
岑矜被盯得不自在起來,剛要啟唇質(zhì)詢,少年雙手已捧握住她兩頰,毫不猶豫地傾身。
兩人的唇緊密相貼。
岑矜瞳孔驟縮,腦內(nèi)炸開,熱流四濺。沒來得及去推他,李霧已經(jīng)放了手,他只親了她一下。
過電般的麻意竄流過脊椎,隨即延綿至全身,岑矜每個毛孔都開始顫栗,不可置信地瞪了回去。
女人胸線涌動,竭力繃平聲線,讓自己看起來無比冷靜:“這是什么意思,另一個生日禮物?”
“還記得我去年問你的么,如果我親了你,會是什么結(jié)果,”李霧劇烈喘動著,不知在跟誰慪氣,激動到青筋亙起:“我后悔得要死了,為什么要等一年,我去年就應(yīng)該親你的,管他媽是什么結(jié)果!”
他眼圈紅透了,嗓音發(fā)顫到近?。骸拔蚁矚g你,岑矜,我到現(xiàn)在都喜歡你,我必須告訴你,這一年來我都在等這天,別說是一年,這輩子我都是這個回答,我到死都會喜歡你,只喜歡你,不管你喜不喜歡我,哪怕你再也不想看……”
話音未落,哐一聲,購物袋墜地,女人兩條細(xì)白的手臂已繞過他后頸,將他整個上身勾纏下來。
少年熱燙的鼻息覆蓋過來,還有他柔軟的唇,他驚愕的眼神,他通紅的耳朵,他的干凈,他的熱忱,他身上所有的氣味,她都不想再放過了。
去年夏天,他就在她思想里埋下了一粒種子,是她心里的土壤太軟綿,情緒太沃腴,才任其瘋長,超出控制。
那又如何呢。
就今天,就現(xiàn)在,從這一刻開始,無論對錯,是甜美是劇毒,她都要來采摘和享用自己親手栽培的果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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