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袋水,掛了近四個小時,岑矜也陪了李霧一上午。
因為有用快速退燒的地塞米松,臨近中午,岑矜招呼護士來測了下,李霧的體溫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
岑矜松了口氣,將筆記本闔上塞回包里,問他早上吃飯沒有。
李霧頭小幅偏了下,隨即頓住,改換點頭。
岑矜瞥著他,神色洞悉:“到底吃了沒?”
“沒有?!边@次他如實坦白。
岑矜說:“我下樓給你買點吃的,你在這等我,別忘了看藥水,就快結(jié)束了。”
李霧頷首:“好?!?
岑矜起身就走。
女人身姿窈窕,行動如風,李霧目送她拐出玻璃門,挑起了唇,不料她忽的轉(zhuǎn)過臉來,沖他這掃了一掃。
李霧極速偏轉(zhuǎn)視線,好一會才再去看正前方。此時此刻,人流如織的走廊里,哪里還見岑矜的身影。
可這并不影響李霧繼續(xù)開心,因為知道岑矜還會回來。他垂眸看著藥水一點一滴滲入血管,祈禱它可以慢一點,又希望它能夠快一點,心情復(fù)雜而糾結(jié),沒一會,輸液袋還是到了最底。
李霧剛要叫人,旁邊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小男孩已經(jīng)高呼出聲:“護士阿姨,這個哥哥水沒有了!”
李霧:“……”
護士聞,走過來替李霧拔針。
旁邊小男孩立即捂眼,還從指縫里偷窺加安慰:“哥哥,拔針不疼的,比扎針好多了,你別怕。”
男孩母親笑著念兒子多嘴;李霧眼睫半斂,唇邊小渦也跟著加深。
護士撤走東西,李霧道聲謝,按了會針眼,起身將棉簽丟進垃圾桶。
手里的暖手寶早就涼透,他垂眸盯了它一會,不知該往哪擺合適,只能握著一并揣回兜里。
這一放,李霧的指節(jié)碰到了另外的東西。
他一怔,摸了幾下,心開始漏拍,馬上將衣袋里的物品抽出來確認。
果不其然,是岑矜借他的那支手機。
他又去翻另一邊衣兜,里面線團纏繞,擺明是配套充電器。
少年挨向椅背,自顧自地思前想后了好一會,開始傻不愣登地笑,又懊惱自己發(fā)現(xiàn)得太晚。
等真正回過神,他匆忙開機,直奔微信,開始編輯消息。
……
同一時刻,岑矜正坐在醫(yī)院隔壁一間熱氣蒸騰的小面館里。
她打包了一份三鮮雞絲面,后廚效率很一般,她百無聊賴地等了有一會了。
好不容易熬到店員喚她取餐,岑矜忙打開微信準備付款,卻瞄到好友列表里有新消息。
是李霧發(fā)來的三個字:對不起。
時間,一分鐘前。
內(nèi)容簡單,卻情真意切。
岑矜不由自主彎唇,付了款,拎上打包盒,切回聊天界面多欣賞幾眼,才回過去一個敲木魚的佛系表情包,上附三個大字:沒關(guān)系。
……
走出店門,風似乎都輕柔了些。岑矜發(fā)消息問少年:下午幾點上課?李霧回:一點半。
岑矜查了下距離最近的甜品店,忙不迭找過去,從櫥窗中挑了只插著馬卡龍的巧克力蛋糕,一道帶回了醫(yī)院。
回到輸液室,李霧還在座椅上老實安分等著。
岑矜走到他身邊,兩手把東西一股腦舉高給他看:“給你買了面條和蛋糕,先吃哪個。”
李霧眼皮快速翕動兩下,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太猛烈的懵懂:“太多了?!?
“本來圣誕就打算請你吃蛋糕的,結(jié)果你那會脾氣大得很,錯過了,”岑矜坐回去,輕描淡寫說著:“幸虧現(xiàn)在也不算遲,畢竟十二月還沒過。”
李霧怔了怔,低聲:“你還生我氣嗎?”
岑矜看他,蹙眉故作不解:“我好像已經(jīng)在微信上回答過你了吧?”
李霧低頭笑,高興到失語,講不出一個字。
“先吃面吧,都要坨了?!惫烂@小孩一時半會都無法完成這道選擇題了,岑矜擅作主張,替他決定。
“還是先吃蛋糕吧!”旁邊的小男孩瞅他們半晌,忍不住咧嘴插話。
他轉(zhuǎn)頭央求起自己老媽:“媽媽,我也想吃蛋糕!我想吃哥哥這種蛋糕!我也生病了,打吊針了,為什么我沒有蛋糕獎勵!”
李霧回頭看他一眼,跟著附和:“好,那就先吃蛋糕。”
他取過蛋糕盒,又望向岑矜,眼睛誠摯明亮:“可以分給他么?!?
岑矜抬高嘴角,無奈:“這也要問我啊?!?
李霧開蓋,僅摘下那顆馬卡龍叼進嘴里,剩余的便連同叉子一起,全部送給了身邊那個小男孩。
男孩母親忙說:“別光顧著吃啊,還不快說謝謝。”
小孩舔舔滿嘴的巧克力渣與白奶油,眼笑成縫,高亢響亮道:“謝謝哥哥!謝謝阿姨!”
李霧本就被一整塊馬卡龍j著,結(jié)果這兩聲輩分亂套的喚法一出,更是直接將他噎住,腮幫子都不敢再動。
岑矜面色稍有凝結(jié),撐膝歪頭,越過李霧看那小孩,皮笑肉不笑:“小朋友,怎么我就是阿姨了啊?”
小孩狼吞虎咽,從蛋糕里抬起頭來,振振有詞:“你沒穿校服呀?!?
岑矜也理直氣壯分析起來,一副勢必要糾正他觀念的認真架勢:“著裝并不能代表什么哦。你叫他哥哥,而我是這位哥哥的姐姐,哥哥的姐姐該叫什么?是阿姨嗎?你再好好想想?!?
小孩被她一連串饒舌一樣的稱謂說懵,呆在原地,回頭小小聲問自己媽媽:“是……什么???”
“姐姐?!蹦赣H輕輕提醒。
“噢――”小孩恍然大悟,中氣十改口:“謝謝姐姐!”
這還差不多,岑矜可算滿意收眼。
一聲不吭目睹全程的李霧,眼中溢笑,將口中糕點盡數(shù)咽下,快被甜傻。
―
一點,岑矜開車將李霧送回學校。
停在校門前,李霧沒忙著下車,猶疑幾秒后,還是側(cè)過臉來叫岑矜:“姐姐?!?
這個稱呼被他咬得極其標準,又挾著少年嗓音獨有的清冽質(zhì)地。喚得岑矜心猛一提,好似要被賦予神圣使命。
岑矜問:“怎么了?”
李霧握著那袋退燒藥:“以后每周末我自己回家和返校,可以嗎?”
岑矜并未深究,幾乎沒有遲疑地頷首應(yīng)允。
李霧微詫。
岑矜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索要:“手機先給我一下?!?
李霧忙交過去。
岑矜低頭,熟練地在他微信上設(shè)置開通好交通碼,又掏出自己手機,轉(zhuǎn)過去一些錢,才物歸原主:“以后坐公交跟地鐵直接掃碼就行?!?
同時不忘添上叮囑:“路線你記得弄清楚,別坐反了?!?
她多幾句,只是不想面面俱到手把手教。
李霧應(yīng)了聲好,開始查詢周邊的交通設(shè)施。
車內(nèi)熱風汩汩,溫暖如春。
岑矜瞥李霧一眼,涌出一絲難以形容的欣慰。
這種情緒并不意外,從李霧提出無需接送的那刻起,她就理解了,他的做法并非慪氣疏遠,而是一種寬解與訴求。
他不愿麻煩自己,亦是在征求親近和探索這座城市的許可證明。她早該交予他這些機會的,而不是稍一脫離掌控,便自亂陣腳,傷人傷己。
但岑矜還是好奇那個她毫不知情的深夜與早晨:“你上周日怎么回學校的?”
李霧說:“走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