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蓉問了句:“要下礦?”
“可能得下,我也上午才到,還沒實地看過。”
余蓉開動車子:“這不像你啊,我聽說,聶二從不關(guān)心別人的事?!?
聶九羅說:“沒錯啊,我現(xiàn)在忙的,也不是別人的事啊?!?
余蓉:“那是自己人?我們跟你不是自己人,他是?”
聶九羅笑笑:“那要看怎么定義‘自己人’了,他知道我生日、星座、吃菜的口味,你們呢?這里往右?!?
余蓉車子右拐,同時點了點頭:“那確實,他跟你是自己人?!?
頓了頓又說:“李二狗那頭的事,我們已經(jīng)問到了?!?
聶九羅有點意外:“這么快?”
“知道籍貫、知道名字,又知道二十多年前去礦上打工失蹤了,這樣的人,鄉(xiāng)里沒多少,年輕人不清楚,多問幾個老人就問出來了?!?
也對,聶九羅問了句:“林伶跟李二狗,應(yīng)該是兄妹關(guān)系吧?”
這兩人的關(guān)系,要么是父女,要么是兄妹,聶九羅覺得是兄妹關(guān)系的可能性更大:李二狗九二年就失蹤了,林伶的出生卻至少在九五年之后,是父女的話,除非李二狗當時玩的是假失蹤。
余蓉的回答肯定了這一點:“沒錯,是兄妹。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兄妹還能有什么樣的?聶九羅莫名。
余蓉目視前方,并不看她:“你是覺得李二狗死了之后,老兩口又生了個女兒,對吧?”
對啊,聶九羅覺得好笑:“當然是在他之后生的,總不會生在他前頭吧?!?
余蓉說:“李二狗他爸好賭,他媽又是個嫌貧愛富的,李二狗十多歲的時候,這兩人就已經(jīng)各過各的了。后來,李二狗失蹤了,這兩人一合計,可以去礦上敲一筆,于是暫時捐棄前嫌,扮演成恩愛夫妻、慈父慈母,為兒子討說法去了。”
“可炎還山是多精的人啊,哪能被兩鄉(xiāng)下人給糊弄了?鬧到后來,當眾把李二狗偷錢的事抖了出來,還懷疑他爸媽也是合謀,夫妻倆怕事,灰溜溜地回鄉(xiāng)了?!?
“回鄉(xiāng)之后,還跟從前一樣,各過各的,可突然有一天,鄉(xiāng)黨們發(fā)現(xiàn),這倆搬到一起過日子了?!?
聶九羅覺得余蓉不會無緣無故講故事,是以靜靜聽著,并不打斷。
果然。
“后來有傳說,城里有個人,給了這夫妻倆一筆訂金,讓他們趁著身體還行,再生一個,說是不論男女,只要生下來、養(yǎng)活了,都要。不拘數(shù)量,一個兩個照單全收。唯一的條件是,過手的時候要做鑒定,必須是這倆的,不能是外頭隨便搞了來應(yīng)付差事的?!?
聶九羅想笑,沒笑出來。
“不知道具體談的是多少錢,反正肯定不少,以至于這兩個早就分開過活的,又和和美美住到了一起?!?
“林伶應(yīng)該就是合格交付的第一個,有了這第一個,好日子就來了?!?
聶九羅心頭猛跳,脫口問了句:“還有第二個?”
路口亮紅燈了,余蓉停下車子,轉(zhuǎn)頭向著聶九羅一笑:“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原先我們以為,只是去打聽一下親屬關(guān)系就得了,沒想到啊,打聽出一個巨曲折的故事?!?
“沒錯,還有第二個。林伶交出去之后不久,那女的又懷孕了?!?
“但她沒跟人講,她覺得,錢分得不公平,不應(yīng)該平分,男的只出那么一點力,她卻要懷胎十月,生孩子時又過一遭鬼門關(guān),太虧了。所以這第二個,她不想跟男人分,想自己全拿?!?
聶九羅如聽天方夜譚,直到車子開動了,才反應(yīng)過來余蓉等著她指路:“那個……繼續(xù)往前,到盡頭大轉(zhuǎn)彎?!?
“她就偷跑出去,想去城里找金主單聊,哪知道被男的給發(fā)現(xiàn)了,男的覺得委屈極了,心說人指明了必須是‘我倆’的,這中事,你一個人使勁也做不來啊,于是堵去了車站?!?
“在車站拉扯起來,話都說得很難聽,男的一時氣急,拿刀把女的捅了,捅完了才知道害怕,逃跑時慌不擇路,叫車給軋了。一家四口,不對,加上這還沒生的,一家五口,到頭來就活了林伶一個。其實細想想,她也算是個有福氣的,這世上,本來沒她的,硬生生有了?!?
“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所以我說,林伶跟李二狗是兄妹,但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
故事講完,余蓉不再說話,專注開車,聶九羅也不說話,只必要時給余蓉指個路。
漸漸出城了,由唐的西郊是真的挺荒涼,而且是那中人跡潰散之后的荒涼,房子、廠子、車子,都是廢棄的。
想想也是荒唐,同樣是土地,有些地方寸土寸金,開發(fā)商為了拿不大的一塊都要爭破頭,而另外一些地方,土地連垃圾還不如,垃圾還有人收呢。
老牛頭崗遙遙在望,名字里帶了個“崗”,其實跟山崗關(guān)系不大,只是片坡地罷了。
車子從崗后一路駛上去,沿路悄悄靜靜,別說人了,連條狗都沒見著?;慕嫉奶柭涞煤孟癖瘸抢锏目欤龀堑臅r候,陽光明明正熾,但到了這兒,日光就淺了,也涼了。
末了,車子停在了礦場的正門口。
通往場院的鐵門是關(guān)著的,還落了鎖,鐵門高處支棱著幾個標語鐵貼牌,分別是“高”、“班”、“家”三個字。
很容易讓人想起十幾二十年前最風靡的那句廠區(qū)標語。
——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兩人坐在車里不動,連呼吸都放得輕淺,過了會,余蓉低聲說了句:“聶二,這崗子上真沒人嗎,你說,會不會有人正躲在暗處,瞧著咱們這車的動靜呢?”
有這可能。
聶九羅側(cè)身向后,把自己的裝備包拎了過來,嘩啦一聲拉開包鏈。
余蓉盯著包內(nèi)看,她臨出發(fā)時,從邢深那支了一把槍,但說真的,聽說對方都是微沖的配置,真對上的話,一把槍好像也頂不了什么事。
她期待著,聶九羅能從包里拿出點更絕的。
聶九羅掏出一根帶三角支架的自拍桿,用力一抽,把桿身抽到了近一米長。
余蓉莫名:“你干什么?”
聶九羅嫣然一笑:“我來搞直播啊,探礦,如果有人盯著咱們,就出來阻止我唄。”
說完打開車門,一矮身就下去了。
余蓉盯著她的背影看。
這小紅帽有點意思,有點“瘋刀”那味了。
后車廂里傳來窸窣的碎響,余蓉咳嗽了兩聲,那聲響立時又偃息了。,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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