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廖旭一推開艙門,還未走得進去,已是聽得里頭有人在說話,一口的南腔。
"我來時自淮岸上來,只覺得確實一路往京師而行,一路地勢更高……"
船艙前頭,一幅大大的水勢輿圖正掛在艙身上頭,一人手中舉著一根細細的竹竿,正指著上頭的洛水、汴渠等處,一一同眾人講解。
高涯聽得那人聲音,已是有些耳熟,等到此人一轉(zhuǎn)頭,立時就認了出來,失聲叫道:"龔監(jiān)堤!"
沈存復(fù)跟在后頭,聽得前邊叫,也連忙跟著抬頭,果真見得兩人尋了一晚上的那名贛州出身監(jiān)堤官正站在前頭,正一臉無辜地看了過來。
"原來是沈兄同高兄!"
那人拱了拱手,行禮道。
沈、高二人連忙上前回禮。
船艙里已是坐滿了人,此時安安靜靜的,一個也不說話,只等他三人寒暄。
高涯忍不住問道:"你不是在驛站里頭等流內(nèi)銓通知述職,怎的……"
那龔監(jiān)堤年紀并不大,此時一手拿著那一根竹竿,另一只手則是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我聽得顧通判在此,又聽說他接了都水監(jiān),要去行那導(dǎo)洛通汴之事,想著自己畢竟是個水工,多少有用得著的地方,是以昨日一得了信,便腆著臉上門自薦了……"
他一面說,還一面轉(zhuǎn)過頭,沖著不遠處的人笑了笑,復(fù)才又道:"沒想到顧通判竟是還記得我這無名小卒,便幫著同流內(nèi)銓打了招呼,暫先將我調(diào)入都水監(jiān)中。"
那語氣當中,竟是十足的感激同高興,仿佛自己撿了什么了不得的便宜一般。
沈存復(fù)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后頭見得顧延章坐在那交椅上,神色很是從容,只微微點了點頭,仿佛此人放棄了管勾西京的大好肥差,跑來投奔前路不知的他,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見得此二人行狀,沈存復(fù)同高涯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顧公事,是給人下了什么迷魂湯不成
——這龔監(jiān)堤,難不成是瘋了嗎
***
在船上待得幾日,再見到龔監(jiān)堤時,沈存復(fù)已是不覺得他瘋了,倒是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從前也不是沒有跟著上峰出使過,卻從未像這一回一般,幾乎從早到晚,都沒有休息的功夫。
一路行船,一路要丈量距離暫且不說,時不時也要測量水深,另又遇得情況時,還要討論解決之法。
船上的水工被分為兩人一組,沈存復(fù)同高涯被拆開,一人帶了一個才入都水監(jiān)沒多久的新水工。他兩人一齊上的船,明明住在一個船艙當中,可在過去五天里頭,除卻眾人一齊討論的時候,私下里頭竟是只打了兩個照面,連話都沒有說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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