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船上半日沒有什么動靜,只在裝新的,岸上也有些鬧騰起來。
"怎么回事"
"是不是不中用啊"
眾人來此瞧熱鬧,最要緊其實是想知道這浚川杷當(dāng)真有無用處,是否得了新法,將來京師當(dāng)中,就不用被水淹了。
可眼下熱鬧是看到了,結(jié)果卻并不十分如人意。
若是不能清淤通渠,若是不能治水,白白來這一趟,當(dāng)真是掃興。
胡二正等著河中船只換新的木杷,忽然聽得后頭吵吵嚷嚷的,回頭一看,他居高臨下,卻見得遠(yuǎn)處忽然來了許多禁軍,而圍在最后頭的人群不知怎的,竟是慢慢散了開去。
他捅了捅一旁的人,指著那些個禁軍問道:"怎的后頭來了那許多官兵"
那人跟著望了過去,也覺得很是奇怪,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過畢竟離得遠(yuǎn),雖是有些動靜,卻也不看不清情況,眾人辨認(rèn)了一回,又等了半日,等到聽得有人叫道"下水了!",俱是紛紛跟著轉(zhuǎn)回了頭。
那最后一只浚川杷終于下了水。
然而這一回,兩艘船只才剛剛開始拖曳,忽然對面岸上忽然響起了齊齊的哨聲,那哨聲又尖又利,幾乎要把人的耳朵都給刺穿一般。
兩艘船停了下來。
對面岸邊有人揮了揮旗,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船上的役夫竟是開始往回拉繩索,慢慢將那浚川杷收了起來。
"這就結(jié)束了!"
一時岸上的百姓人人不滿,一個個互相問道:"不拉了嗎"
"呸,這叫什么清淤通渠!耍猴呢!老子白花二十文坐車過來!"
"你坐的什么車,竟是要二十文我來時只要十五文"
"什么!"
胡二離河岸已是很近,看得兩艘船的情況,又聽得下頭人,也覺得自家這二十文花得十分不值得,正要問身邊的人來此處是坐的什么車,花了多少銅錢,卻是聽得后頭一陣嘈雜人聲,轉(zhuǎn)頭一看,隔了這許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原本后頭烏壓壓的一片人群已是走得七零八落,只有幾隊禁軍在后頭把人往外引。
"今日不再使浚川杷了,此處人太多,莫要聚集,快些回城!"
有人便道:"官爺,你莫要拉我,我一會再走。"
那禁軍只催他道:"此處朝廷有要事,立時要走,一刻不能多留!"
一干禁軍等語氣十分兇煞,手中又持著器械四處走來走去的,眾人不敢多,只好乖乖散了。
胡二回過頭,復(fù)又看向那河中,卻見兩艘船停在當(dāng)?shù)?并不動彈。
他撇了撇嘴,正要收回目光,一個無意間瞄到了汴河上游處,整個人看得一呆,忍不住抬起手指著那一處,發(fā)著抖問道:"那……那是什么!"
下了幾日的大雨,汴河水原本就漲了不少,然而到底此時還未到雨季,哪怕雨水足,也不至于太滿。
胡二分明記得,自家早間才到的時候看那河水,最多也就是漲到河堤一多半的地方。
此時極目而望,不知怎的,那混沌的汴河水卻是忽然高了許多,已是幾乎要漫過了河堤。
此時的汴河水,便像是一只攪打勻了,慢慢下進油鍋的雞蛋一般,不知不覺之間,居然已經(jīng)膨脹了數(shù)倍。
"好……好大的水……"
一樹的人先后跟著胡二的手往前頭看,過了半晌,才有人咯咯噔噔的道。
那水當(dāng)真太大,漫河而來,而且是越來越大,仿佛一瞬間,眼見著就到了眼前。
胡二看得心中生悸,手腳都有些發(fā)抖。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地面仿佛在微微顫動。
"發(fā)……發(fā)大水了!"
不知是誰叫道。
此處有許多樹,棵棵樹上都坐滿了人,看到這情形的,自然不知胡二一人。
沒有給眾人反應(yīng)的機會,河水唰的一下,就席卷而來,剎那之間,漫過了內(nèi)堤,打到了河岸上。
原本擠在最前頭的百姓紛紛往后頭退,站在最前的巡鋪有兩個見得不對,連忙翻身往墻里躲。
眾人先頭還猶豫了一回,等到第二浪來時,直接砸過了京都府衙才砌好的墻,一下子沖倒了好幾個人,才尖叫著反應(yīng)過來,互相踩踏著往回跑。
后頭來的禁軍們顯然也沒有料到會見得如此場面,連忙把跌倒的人扶了起來,急急叫道:"別擠,別擠!小心腳下!"
來不及去探究原因,見得此處水勢越發(fā)的大,已是快要及到人的膝蓋高,胡二連忙從樹上一躍而下,跟著人群往外跑去。
倉皇之中,時不時有人跌倒在水里,哭聲、尖叫聲、哭喊聲不絕于耳。
"莫要跑,莫要亂跑,出了內(nèi)堤就無事了!"
好在有禁軍在前頭引著,一個個扶起跌倒碰傷的行人。
這一邊岸上的人沒有防備,對面岸上的人雖是有防備,卻是不曾想到會是如此情形。
張瑚等人乃是在大船之上,雖是遇得大水有些顛簸,到底還是安全的。
然而其余人卻未必有這樣的好運。
今日乃是首次用這浚川杷,為了行事方便,張瑚特地在內(nèi)堤處設(shè)了堤鋪,又在里頭安排了人帶著幾名役夫、工匠輪值,看著其中的器械等等。另有不少巡鋪守在邊上,防止百姓偷偷溜得進來。
忽然遇得這般大水,巡鋪們見勢不對,紛紛往外堤跑,可在堤鋪里的役夫同工匠就沒這樣好的運道了,等到他們聽得不對,半個屋子都被淹了。
因那水勢湍急,他們不敢出去,可若是不出去,地上抖個不停,便是堤鋪里頭的桌椅器械,好似也在跟著水勢往后挪動。
張瑚聽得岸上的哨聲,卻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等到見得水勢,方覺不對,連忙抓著旁邊的人問道:"這是怎的回事!"
那人連連擺手,白著臉道:"下官也是不知!"
他心中發(fā)慌,駭怕之余,竟是還能分出一絲閑心去想: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你一個做都水監(jiān)主簿公事的都不知道,我一個小小的下官,又如何會曉得!
***
汴河發(fā)大水的事情傳得極快。
數(shù)萬人就聚集在新鄭門看那浚川杷通渠,親眼得見漫天大水無故而來,幸而今次有驚無險,只多了一份談資,紛紛都要多說幾句。
雖是下了數(shù)日大雨,可先頭還好好的,那水為何會一瞬間起來,簡直如同給神仙施了法一般。
張瑚安全上岸之后,匆匆回了城。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