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娘臉色有些難看,語間便難免帶了幾分推辭的意思,道:"那是府上官人的書房,好歹也是個(gè)參知政事,你以為是縣里頭的小吏不成閑雜人等哪里近得了門外頭總有人看著,便是無人看著,他自家也在里頭,上回好容易弄了張拜帖出來,乃是我重金托了老爺身邊伺候的去取的,那次之后,府上還有了察覺,連著書房里頭伺候的都換了一個(gè)遍……"
她此處還要喋喋不休,張嬸子卻聽不得這話,開口打斷道:"你這是出息了,也不叫你上刀山下油鍋,也不叫你去殺人放火,不過弄兩張?zhí)印⒓堩摮鰜?竟是這般推來推去的,你竟忘了當(dāng)日誰救你出的火坑,誰給你飯吃,誰把你送進(jìn)京城么"
陳慧娘市井出身,也不是隨口兩句話就能拿捏的,脫口反駁道:"嬸娘這話當(dāng)真叫我不愛聽,從前果然有靠堂叔叔吃飯,可我也不是白吃他家飯我當(dāng)日在張家園子里頭,難不成沒給他干活不成拉了多少客,賣了多少酒樓里靠我掙了多少銀錢便是掌柜的此次站出來,也不敢說我全是占了他家便宜!"
她開頭口氣硬邦邦的,說到此處,卻又突然軟了兩分,對著張嬸子道:"堂叔叔幫了我這一下,我也知道做人,上回叫我拿,我想盡辦法也拿了,只這是高官家里頭,你也曉得我不過一個(gè)小妾罷了,說得好聽點(diǎn),是個(gè)如夫人,說得難聽點(diǎn),不夠是個(gè)伺候的下人……"
張嬸娘打斷道:"你這是什么話誰不曉得孫老員外才進(jìn)門的那一個(gè)小夫人盡得他喜歡,夜夜要在你房中歇了,日日要看一回你給他生的寶貝兒子……他那是老來得子,喜歡得同魚臉肉一樣,你這一個(gè)府上又沒有正妻在頭上立著,還不是誰得寵誰說了算便是那孫參政,也是你靠的那一個(gè)的兒子!差著這樣的輩分,你立得高,卻是怕什么!"
陳慧娘聽得對方拿自己房中事來說話,又扯上了兒子,已是十分不樂意,聽到后頭,越發(fā)不高興起來,惱道:"府上哪里是我說了算的!哪里又沒有正妻了大爺正頭妻子管著家,樣樣都是照例行事,我也要按著規(guī)矩來,你以為這是商家里頭的后院,想怎的做,就怎的做……"
她話才說到一半,卻是聽得對面張嬸娘冷笑道:"果然是真出息了,靠著人上了位,竟是嫌棄起商家來了!你還不曾做個(gè)正經(jīng)人,便要把原來的恩人往下頭踩!你是個(gè)什么東西!偏要我把丑話說在前頭,你以為你生的那一個(gè)當(dāng)真姓孫,是孫參政家的種不成果真把事情鬧得出來,你還有什么好果子吃!那老樹根子都不曉得起不起得來,還真以為自己有那能耐生得出個(gè)種來等他知道自家千尊萬貴的老兒子是個(gè)野的,你看他還心疼不心疼得起來!"
張嬸娘說一句,陳慧娘的臉便黑一分,等到她把最后那"野的"兩個(gè)字甩得出來,陳慧娘的臉已是徹底冷下來,她半點(diǎn)不給對方面子,將桌上那已經(jīng)推到張嬸娘面前的茶杯往地上用力一掃,只聽"砰啷"一聲脆響,那杯子在張嬸娘面前的地上碎成了無數(shù)片,跟著水花四處濺得開來。
張嬸娘避之不及,鞋子、裙子上濕了一片。
她滿似以為拿捏住了對方的把柄,卻不想竟是得了這般反應(yīng),一時(shí)之間,居然有些呆了,不曉得該要如何動(dòng)作。
陳慧娘冷臉道:"嬸娘這話不曉得是自家胡亂說的,還是堂叔要同我說的我本來也是賤命一條,鬧得大了,誰也別想占便宜,一會(huì)老爺便要過來,你這就告訴他我生的不是他的種,看他是信你的,還是信我的!"
她站得起來,昂著頭,那發(fā)髻上的簪子顫巍巍的,一雙眼睛瞪得極大,仿佛要吃人一樣。
兩人各自站在一邊,對立而視。
張嬸娘呃啊一陣,對著陳慧娘一雙怒目,卻是軟下陣來。
她奉命前來,只是為了要對方取用孫府中的印信同孫卞的筆墨,差事辦不妥當(dāng),自然族中那一位主事的會(huì)對付陳慧娘,可她這個(gè)中間辦差不利的,卻也脫不開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