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這才拈起來一顆,嘗了嘗味道,笑道:"葡萄味倒是足足的,只是有些太酸啦。"
說著順手又取了一顆,捏著那葡萄尾巴想要遞給顧延章,卻見對方湊了臉過來,也沒有伸手過來接的意思,只拿眼睛定定地盯著自己看。
顧延章自去廣南,幾乎都沒幾日閑下來,好容易回了京,也是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眼下又被打發(fā)出去四處巡察,膚色自然比起從前黑了些,臉上的肉也少了,因天時熱,額頭上還滲著幾滴汗珠子,只那眼睛看著季清菱的時候,依舊是同原來一般,半點不曾改變過,又專注又熱忱,里頭還帶著難以形容的單純與天真。
季清菱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哪里還說得出一個"不"字,只好在心中暗惱道:一顆葡萄,也值得你這樣,手里倒是老老實實地喂他吃了,口中還記得問道:"是不是有些酸"
顧延章詐了這一把,沒想到當真哄了季清菱來喂自己,一顆葡萄吃得心里頭又蕩又漾的,滿足不已,哪里吃得出味道,更分辨不出酸甜,只覺得應當是甜得不行,然則好像此時回味,仿佛又當真有點酸,一時竟是愣了一下,干脆就厚著臉皮道:"再給我吃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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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說是吃葡萄,吃到后頭,自然少不得挨在一處卿卿我我一番,等到葡萄吃完了,到底也沒分辨出來是酸是甜。
只是等到晚間收拾妥當,兩人就寢,季清菱還是不由得想起白日間說的話來,她翻過身,小聲對著顧延章道:"五哥,等到了雍丘縣,常平倉那樣大,官銀、布帛還罷了,如何查點糧谷總不可能全數(shù)拿出來秤量罷"
"如數(shù)秤量不太可能,我聽得原來提刑司中做法乃是用竹竿來丈量糧谷高度,再由此推斷存糧數(shù),另又單獨抽查,只是這法子我總覺得有些不便宜。"顧延章回道,"若是其中有灰土、砂石或是霉變,這般單獨抽驗,若是便被放了過去,回頭就麻煩了,是以還在想著其余辦法。"
季清菱心中猶豫了半日,還是沒有說話。
關(guān)于查驗常平倉糧谷,后世早已通用的是另一個辦法,這辦法其實正是"顧延章"提出來的。
她看他辛苦,忍不住便想要將流傳到后世的法子拿出來,可又覺得這辦法五哥本來便能想到,最好由他自己想出來才好。
季清菱心中掛著事情,面上不由得便露出幾分來,顧延章看在眼里,只以為這是妻子憂心自己,便柔聲安慰道:"眼下也不用想這些,過兩日到得雍丘,只要順勢而為,把這一處拿出來做個顯例好生敲打一番,做個示例,其余地方看到了,自然就會膽子小些。"
又道:"至于想要整肅風氣,沒有數(shù)十年,絕無可能做到,想要一蹴而就,不過是做夢而已,著急也急不來,還要徐徐圖之才好。"
季清菱也跟著笑了起來,輕聲道:"我聽府中自京城雇的老人說,自范參政主政之后,朝中風氣比起從前已是好上不少,而今換了黃大參,雖然私心也重,卻一般是個肯做事的,將來……如果五哥入了政事堂,只盼也能更好才是……"
她說著說著,自己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半抬起眼,小聲道:"只是看著事情雜亂繁多,樣樣都不容易,總是忍不住替五哥著急……"
顧延章聽得面露微笑,輕聲道:"我并不著急,既已是盡力而為,自然無愧于心,況且……總有你在這一處陪著,我只覺得心中安穩(wěn),半點也不著急……踏踏實實往下走便是……"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