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過早飯,坐在桌前一處整理顧延章尋訪得來的會昌縣文稿。
季清菱很快把一部分草稿給抽了出來,又簡單做了記錄。
顧延章便尋了李勁過來,同他說了自己的打算。
李勁激動得只差原地打轉。
跟著一州通判做活,同自家開一個小小的茶鋪比起來,傻子也曉得哪一個有前程!
"我定會竭盡全力!"他像捧寶貝一樣捧著那一疊紙,旁的話也不會,只來來回回說些感謝的話,拿著稿紙就退了出去。
一踏出門,還站在過道里,李勁就開始掏錢袋。
平常出門,他帶的銅錢都不會很多,偏這一回,因是來尋救命恩人,他總覺得該要多帶一些,若是有什么能用到的地方,無論如何自己也要主動,是以居然帶了一小粒成色中等的銀子。
這等時候,這等機會,若是不抓住了,將來他進了墳包,都要罵自己蠢!
想到家中離這會昌縣城甚遠,李勁索性就不回去了,他咬一咬牙,直接在這間客棧里頭開了個房間,住了進去,又自添錢買了筆墨紙硯,果然照著顧延章交代的法子,將那文稿攤開在了桌面上,沒日沒夜地整理起來。
他起初覺得應當不是很難,滿腔盡是豪情,想著這百來頁紙,不用一兩日便能整完,熬上一個夜晚,立馬就能把差事辦得漂漂亮亮的,屆時拿去顧延章面前,只求叫人曉得,自家當真是個能干活的,雖然考不中進士,可做起事情來,也是拿得出手。
然而他只簡單把文稿看過了一小半,心中就開始打起鼓來。
李勁跟著顧延章尋訪過一兩處地方,可以說是聽過、見過對方是如何問詢的,當時他便佩服得五體投地。
原來話可以這般問,事情可以這般做!
他當真以為,自家這一個救命恩人,贛州城馬上要新任的通判,是來體察民情,將來好在任上干出一番大事來,走得這樣辛苦,就是為了了解此地風土人情,好在任上不被人所惑,更得心應手。
直到見了這一部分文稿,又見了給到的贛縣尋訪小記已經(jīng)成文的部分作為參照的示范,他才察覺,原來自家是這般的眼淺。
李勁開始有些發(fā)慌了。
他能做到不過是把原稿刪繁就簡,去蕪存菁,將有用的內容挑出來,又把不同人說的矛盾的地方單獨列出來,用于總結當?shù)厍闆r。
可他實在做不到像那一份示例一般,通過一個農(nóng)戶罵兒子的話——其實不過是提了一句"某某你個狗雜種,老子昨日才把菘菜賣得錢,你今晌午就把隔壁娃兒打了,叫我活生生賠了只雞!半日工白做!"而已,就能結合當時菘菜、仔雞價錢,推測出其人方才所答最近日子甚是不好,每日才得多少錢米,乃是低報,又通過其人所答問話中許多蛛絲馬跡,算出真正的大致收入。
而在示例最后,靠著一樣物什的采買價格、賣出價格,減去人力、鋪子錢等等,來計算商人究竟從中能牟利多少,其人上的稅賦,又瞞下了多少,更是神來之筆。
李勁做不到。
他不是沒有這個耐心,實在是沒有這個意識。
他看到農(nóng)戶罵兒子的話,只會當做無用的東西,以為乃是顧延章不問好歹全數(shù)收納,要到后期再刪減整理,絕不會想到從中也能得到什么內容。
而對后者,他更是全然沒有那樣一根弦。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