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張義再一次回答著。其實這一段日子里,雖然他也在為痛失大哥而悲痛不已,但是卻又很快地投入到了對投誠兵的改造與訓練工作之中,劉興華出于偏愛,把十一師投誠的那上千人,大部分編給了第一旅,實際上就是要加強自己這個主力旅的作戰(zhàn)能力。
熊卓然一直在旁邊聽著劉興華與張義的對話,也一直在熱切地等待著劉興華與張義說起熊革命的事來,可是從始至終,劉興華也沒有提到要求張義留下王金娜為自己兒子做手術(shù)的事,仔細想一想,人家也是剛剛經(jīng)歷家庭劇變,許多事情只能慢慢來!如果自己現(xiàn)在就這么要求,那也顯得太自私了。
王金娜幾乎是一夜未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睡,腦海中還在不斷回憶著與張賢在一起的幸福日子,哪知道越是這么想,淚水也就越發(fā)得多了起來,到早上張義見到她的時候,那一雙眼睛已然紅得腫了起來,就好象是兩個桃子。
見到張義的時候,王金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此時對于自己的這個小叔子,她已然有一些寒心而已。
“大嫂,你怎么來了?”剛剛見面,張義明知故問的問著,其實也是一種客套。
王金娜看了他一眼,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用手絹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將還掛在臉上的幾滴淚水拭去,重新板起了面孔,指桑罵槐地道:“人家是上陣親父子,打仗親兄弟,我們家的阿賢卻沒有這個福氣,枉費了他當初那么多的心機,想要把自己的兄弟弄出個人樣來!哎!哪知道養(yǎng)得卻是一個白眼狼,到末了還要我這個婦道人家出面來收尸!”
這話聽到張義的耳朵里,只覺得如同針扎一樣,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明明知道王金娜這是在對自己發(fā)泄不滿,只能強自厚著臉皮答應著:“大嫂說得哪的話,便是你不來,我也會想辦法把大哥好生安葬的!”
王金娜卻嗤之以鼻,一邊流著淚,一邊悠悠地道:“你們**的人不是講處處青山可埋骨嗎?呵呵,老三呀,你是**員,但是我還想給阿賢留個墳呢!他又不是無后的人,將來小虎問我的時候,我還可以告訴他,他父親的墳在哪里!可有帶著他去上幾柱香,就不勞你這個作叔叔的費心了!”
張義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真得是無地自容了,恨不能馬上轉(zhuǎn)身離去??墒怯肿屑毾胍幌?,此時王金娜的心情只怕比當時他看到大哥尸體的那一剎那還要悲痛,人在這種時候,說一些過頭的話,做一些過頭的事,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況劉興華給他布置了任務,要他全程陪好自己的大嫂。
看到王金娜將張義罵得灰頭土臉,邊上的劉興華忍不住地道:“弟妹,你也別怪張義了,他根本就沒有和張賢打過照面,就算是我們圍攻雙堆集的時候,為了不讓他們兄弟相殘,我專門將張義的這個營調(diào)往到其他方向,沒有參加對十一師的任何戰(zhàn)斗。還有,張義也算是盡了他作兄弟的情義了,為了給阿賢留條活路,他冒險只身跑到雙堆集里,想找到他大哥好好談一談,可惜得很,那個時候張賢卻不在?!?
王金娜聽著劉興華的解釋,一邊看了看已然滿面通紅、同樣是眼淚汪汪的張義,覺得自己剛才的話的確有些傷人了。
劉興華說著,話音一轉(zhuǎn),又正色地道:“弟妹,雖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國民黨此時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阿賢卻不識實務,還要為這個腐朽的政權(quán)盡他的愚忠,這才是他悲劇的根源,怪不得別人!”
劉興華的話只是點到為止,沒有再往深里說下去,王金娜是個聰明人,默然無語了起來。的確,如果就事論事來說的話,張賢就是在自取滅亡。打仗這件事并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在國共兩黨爭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死一些人也是非常正常的,歷朝歷代,往往一場戰(zhàn)爭或者動亂過來的時候,死的人都是無計可數(shù)的,就張賢一個人來說,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見王金娜沒有再作聲,劉興華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對著武小陽命令著:“小武,去把那輛指揮車加滿油,一會兒讓張義開車,你、我和王醫(yī)生四個人去一趟陳集!”
“是!”武小陽答應著跑了出去,他知道,張賢就被埋在了那邊的北淝河邊。
吉普車沿著起伏不平的大道向東南方向顛簸地行駛著,陳集離著趙集還有二十多里地,這并不是一個短的距離,有車子開已經(jīng)很不錯了,如果是走路,便是張義和武小陽走的話也可能要走一個上午,再說拖著個王金娜,如果真得走到那里,可能要到下午了。
約摸走了一個多小時,他們來到了陳集附近的一處高坡地上,張義告訴王金娜,大哥張賢的墳就在上面,是他和劉興華親自選的址,然后又買的棺材。
來到了這個高坡之上,下面的風景倒是可以盡收眼底,四野里的雪還未化盡,那條北淝河就象是玉帶一樣,蜿蜒曲折地從高坡之下流過;只是坡上風吼的聲音過大了些,四周的樹木又稀少了些。
王金娜摘下了自己的圍巾,任由北風吹亂自己的長發(fā),她默默地來到了這座新墳前,這座墳還沒有一塊石碑,僅是用一個木板豎在墳前,上面端端正正地用毛筆寫著幾個字:張賢之墓!
來的路上,王金娜還不停著流著淚,可是到這個時候看到這個墳,她卻一絲淚水也流不出來了,仿佛眼睛里已經(jīng)干透,就這么呆呆地望著這座墳,好象成了雕塑一樣,一動不動。
“我找人刻了塊墓碑!”張義告訴王金娜:“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刻好,要過幾天才能完!”
良久之后,才傳來了王金娜的一聲輕嘆:“不用了!”
張義愣了愣,轉(zhuǎn)頭看了一下劉興華,劉興華也愣了。
“為什么?”他還是問了出來。
“我不想把他一個人丟在這里!”王金娜終于說出了原因來,此時的淚水又再一次滾出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