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已不知是第幾日了,公子臨出門前問起了沈淑人,“如今可知娥皇到底是什么人了?”
小七見守夜的人呆呆地跪著,好一會兒才嘶啞著聲音回道,“是像我一樣的人吧?”
公子笑了一聲,又問,“你是什么人?”
守夜的人憮然答道,“可憐人?!?
小七聞千般的滋味都涌上了心頭,不禁兀自一嘆,心想,如今的沈淑人是真真正正的可憐人了。
公子不,徑自下了樓梯,守夜的人猶自怔然跪在門外。
小七下了榻,用大氅裹住了門外的人。
守夜人的肩頭忽地一松,良久過去,抬眉訥訥問道,“那娥皇女英,最初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我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她們姊妹二人共侍一夫,有什么不好的?怎么公子就生那么大的氣?”
小七憮然輕嘆,“是細(xì)作?!?
守夜人的雙眸好一會兒才動了一下,“細(xì)作?”
小七點(diǎn)頭,“是,她們是細(xì)作。”
守夜人啞然笑了一聲,“魏燕兩國終有一場死戰(zhàn),我不過是個犧牲品,誰輸誰贏,都沒有我的好,我做什么細(xì)作呀!”
她笑出淚來,“我父親是魏武王,母親是魏王后,兄長幼弟都是公子,可我才做了幾日的公主???憑什么就要為了魏國去和親?父兄要我嫁,母親也要我嫁,她們說,女子不能一輩子留在母家,終究要嫁人,但你嫁的是燕莊王,是燕國最尊貴的人,嫁過去就是享不盡的富貴榮華......母親說,淑人,母親給你最老道的嬤嬤,要嬤嬤們好好教導(dǎo)你,必叫你求得恩寵,必不叫你受一絲委屈?!?
她掉下淚去,“可那哪兒是嫁人呀,燕國有王后,我過來不過是做姬妾,聽說莊王年老多病,那我這公主到底算什么?”
“我沒有那么高的覺悟,我才不想為了一時的和平犧牲掉自己,我是公主,憑什么犧牲我,蠢貨才那么干?!?
“我才不會做細(xì)作,他們愛怎么打就怎么打,愛怎么殺就怎么殺,我只為自己活。”
“我絕食、懸梁、自戕,都不能使父親軟下心來,他叫人把我關(guān)起來,一天十二個時辰地看管我,我是公主啊,竟連個犯人都不如了?!?
她哭得心冷,“要不是哥哥在燕宮重新談判,說不嫁莊王,嫁公子,我也不會應(yīng)。哥哥說,燕國大公子是龍章鳳姿,是金相玉質(zhì),是這世間極出色的郎君。哥哥還畫了畫像給我看,他說,淑人,我一看見公子瞻,就知道那必是你喜歡的人物?!?
她木然地坐著,眼里的淚決堤而下,“我見了畫像,真心的歡喜呀!我不再尋死覓活,我高高興興地與母親一起備嫁妝,我大婚的吉服多美呀!那是十多個繡娘精心繡制了一個多月,可惜公子竟沒有好好看過,他連正眼都不曾瞧過?!?
“大婚那日的煙花多美呀,這四海八荒都知道燕魏羌結(jié)親了,可公子在哪兒呢?我在淑德樓枯坐了整整一晚,都沒有等到他?!?
“你當(dāng)只有大婚那日我不曾等到他嗎?后來的每一日,我都沒有等到他,他索性去了大營,他寧愿去大營,也不愿回蘭臺看我一眼?!?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心里好苦!從前在沈家我要什么沒有,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怎么進(jìn)了魏宮,做了公主,竟活成了這樣子!”
小七愀然。
禮樂崩壞,諸國混戰(zhàn),這就是這個時代女子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