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村民,除了要圣子血肉的時候,從來不會踏足那一方小院。
唯一能每天進(jìn)入小院送吃食的人,就是她。
所以她才會知道圣子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所以她才能拼湊出圣子這狼狽不堪的過往——以及她狼狽不堪的過往。
云見月突如其來的沉默,讓云想容知道,她的女兒大概是知道了些真相。
“接下來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痹葡肴萏郑瑴厝岬膿崦倥哪橆a,已經(jīng)僵硬的手指無法感受到少女的體溫,只是眷戀不舍的輕輕撫摸。
一絲神魂瞞天過海出現(xiàn)在這里,又耗費(fèi)這么長時間敘舊,她早就快撐不下去了。
只是她還想多看自己的女兒一眼,哪怕一眼。
其實(shí)還有很多話她沒來得及說,只是沒時間了。
她想說,她早就知道星星的生父并非良人,但她算到過自己命中有一女,她想將女兒帶到這個世上來,至于那個男人是誰她都無所謂。
誠然,一開始她只想延續(xù)神女血脈,她不是一個單純的母親。
可當(dāng)她親眼看到小小的一個女嬰在她懷里時,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將無法控制的愛她的女兒。
或許這是女性基因里流轉(zhuǎn)遺傳了萬年的東西,這種東西讓女性一代又一代的生育繁衍,將生命延續(xù)至今。
可她無比確信,除去基因中母性的本能,她真真切切的愛著這個孩子。
這些年來她也曾后悔過,為什么要將星星帶到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來,如果不曾來過,星星也不會受這么多罪。
可她又無比自私的想,活著就好。
她不想求她女兒庇佑人類,只想她女兒平安快樂的活著,直到壽終正寢。
可是她不能。
她肩負(fù)的責(zé)任,最后還是要延續(xù)到下一代。
云想容的身子越發(fā)僵硬,整個人快要徹底木頭化,就連聲帶也不可避免。她想盡可能溫柔的對星星說話,說出口卻僵硬至極。
“星星,對不起。媽媽想你做自己,可我們神女有神女的責(zé)任。受了血脈之恩的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有一天,整個人類的命運(yùn)系于你手,你會做出最正確的決定的,對嗎?”
云見月深深凝望母親的雙眸,那雙眸子已經(jīng)一半成了木頭雕刻的樣子,但在她眼里仍舊美的不像話。
歲月從不敗美人,她媽媽就是這般的美人。
其實(shí)她想說她不是什么好貨色,她的所作所為多是隨心而動,善良約摸談不上,惡劣應(yīng)該也有幾分,她也不喜歡擔(dān)責(zé)任,她只想保護(hù)自己想保護(hù)的人。
這天下多的是該死的人,多的是需要法律制裁卻逍遙法外的人,多的是道德淪喪壞事做盡的人,這些人她不想保護(hù)。
可話說出口,她只是笑中帶淚:“我會的,因?yàn)槲沂悄愕呐畠骸!?
云想容也笑了。
她的笑定格成木頭傀儡最后的表情。
屬于人類的肌膚消失的一干二凈,只有木頭傀儡仍舊伸著手,那只手靜靜地貼在少女的臉頰。
眼淚奔涌而下,云見月卻還是笑,她緊緊地抓住那只母親的木頭手掌,努力將自己的臉貼在手掌上。
破碎的嗚咽聲似乎傳出去很遠(yuǎn),又似乎之在這方寸之地縈繞不去。
她這輩子想過的事很多,卻唯獨(dú)沒想過,她和媽媽十幾年來唯一的見面,竟是死別。*